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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頭看,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在門外問我的少女。她移步走進了棺材鋪,腰間的金屬片碰撞,發出悅耳聲響。


    那隻小豹子立刻迴頭,跳下棺材,跟在了少女身後。


    這時細看,小豹子渾身毛發如綢緞一般,透著金屬光澤,煞是絢麗奪目。


    沒想到,這麽漂亮的小豹子居然是她養的。


    “敢問,你可知道烏頭村在哪裏?”少女忽然對我問道。


    我被她問愣住了,這女孩穿的很另類,怎麽說話倒像是個古人……


    不等我迴答,縮在櫃台後的掌櫃探出頭來,搶著說:“沒錯,這小夥子叫丁小希,正是烏頭村人。”


    然後那掌櫃想起來正事,又說:“既然是汪瞎子介紹來的,我給你個優惠價,三千五,一分都不能再少了。”


    “我去!”我心中暗罵,還以為汪瞎子能有多大的麵子,原來也就值五百塊,話說就算不提他,這五百塊我也還的下來。


    “大叔,再少點吧,三千塊就好。”靠人不如靠自己,我開始和掌櫃討價還價。


    一般來說,辦紅、白事的東西是不能太過講價的,這副棺材三千五也算很公道,可我就三千塊,不還價不行……


    “你這小夥子,哪有買壽材還這樣討價還價的?”掌櫃的不高興了,“家裏老了人,當然要盡快安葬才好,大叔我本來就沒賺你什麽錢;再說我這壽材,精工打造,質料上乘,睡著可舒服了,安穩百年!”


    我倆開始爭了起來,麵紅耳赤,周圍逐漸圍了許多人,指指點點,就差罵我不肖了。我臉都紅了,可是沒轍,隻能強撐著。


    爭著爭著,掌櫃的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看向那口棺材。


    隻見剛才問話的少女坐在棺材裏,嘟嘟囔囔:“這棺木真有那麽好?我躺躺看到底舒不舒服……”


    按照傳統,一具棺木隻能睡一人,誰都想不到,這個外來的小姑娘竟然絲毫不講禁忌,要去睡人家的棺材。


    “不要!”掌櫃的怪叫阻止,一旦被別人睡過,就算事後處理,也賣不上價了。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就在掌櫃喊出口的瞬間,少女往後一仰,躺在了柏木棺材裏。


    原本鬧哄哄的棺材鋪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傻了眼,這樣的情景,還從未有人見過,全都不知所措。


    “根本就不舒服嘛。”少女忽然從棺材裏跳出來,帶著小豹子拔腿就跑,還一路埋怨:“又涼又硌,老板你騙人!”


    趁人不備,少女竟然就這樣穿過人群跑了。


    “這……”掌櫃的指指人家消失的方向、指指我,又指指那副棺材,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我心裏已經有底了,裝模作樣歎道:“唉……看來,我隻能去找方木匠現打了……”


    棺材鋪雖然隻有一家,可本地木匠多得是,專打桌椅板凳和壽材的方木匠也不少,既然你這裏沒合適的,我去找木匠打總行了吧?也就耽誤一兩天。


    眼看我要走,棺材鋪掌櫃的急了,一把拉住我,連聲說:“不要緊不要緊,我用柳枝掃一下就好,照樣可以安睡,沒區別的。”


    柳枝可以去晦氣,掃一下的確又能用,可那樣,就不算是新棺材了。


    “三千,就三千塊!”不用我開口,掌櫃的主動降價。


    我並沒有這些忌諱,不過依然裝作勉強,好一番為難後方才點了點頭。


    掌櫃的鬆了口氣,吩咐人在外麵折柳枝掃棺材,不停陪著笑,現在是他求著我買。


    掃完了後,鋪子裏幾個人搭手,把棺材搬上了大車,看看天色已經不早,我付了錢,急急忙忙上路。


    這麽一番耽擱下來,天都黑了。


    出了蒼山鎮西北,就是通往烏頭村的小路,一個人都沒,兩邊生滿了茂密的灌木。


    我抽了毛驢一鞭子,準備快點迴家,誰料剛加上速,左邊的灌木叢一分,一條黃影躥出來,擋在前路上,正是那隻小豹子。


    雖然小,到底是野獸,毛驢受了驚,忙不迭停下來,不住踏著蹄子後退,發出不安的嘶叫。


    我站起來四望,不見人影,索性大喊:“姑娘,你家小豹子丟啦!”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懶洋洋的聲音,“沒丟,我在這兒,趕你的路吧。”


    迴頭看,嚇了我一跳,隻見那位少女坐在棺材上,晃蕩著一條腿,優哉遊哉。


    “你下來!”我厲聲大喝:“這是我娘的壽材!”


    剛喊完,少女輕輕巧巧跳下來,不帶一點聲響,坐在了我身邊,眼睛直直看著前方,不屑道:“臭規矩真多,這樣總行了吧?快趕路,帶我一程。”


    小豹子閃電般躥上來,蜷縮在了她的懷裏。


    看架勢,她是要去烏頭村,在這裏等著我搭便車的。她剛才幫了我,天又快黑了,我自然不能趕她,拉著一起上路。


    天黑路不好走,二十裏地怎麽也得要兩個小時才能到,我索性找她聊起天來。


    “噯,你是哪家的親戚?”我在烏頭村從小長到大,可從來沒見過她,不由好奇問。


    這姑娘似乎不怎麽好說話,一直看著前方,隨口迴:“不關你事。”


    得,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我捏著鼻子繼續趕車。


    這一帶是荒野,黑洞洞的,打著手電也隻能照幾米遠,我隻得倍加小心。


    一個半小時過去,月亮升起來,灑下清冷的光,我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看見道了。那條懶驢這時也放開了,撒著歡小跑,歸心似箭。


    平原盡頭,已經能看見烏頭崗,月色下,好像一隻巨大的烏龜趴在地上。


    “前麵就是烏頭村了嗎?”一直悶不做聲的少女忽然開口問。


    “是啊。”我甩了個鞭花,答道:“方圓十裏,就咱一個村子,看見烏頭崗就等於看見了烏頭村。”


    話音剛落,一直跑得歡實的毛驢發出一聲嘶叫,緩緩停了下來。


    “怎麽迴事?停下來幹嘛?快走啊!”我把鞭子抽得“劈啪”作響,催毛驢快走,可這牲口不但不聽,反而撂著蹶子不住後退。


    畢竟是人家的驢,我也就是嚇唬嚇唬,它不走,我也不好真的下手抽它。


    眼看沒法,我隻得跳下來,抓住毛驢的嚼子,用力向前拖。這深更半夜的,總是僵著也不是個事,汪瞎子還在家裏等我。


    誰料到,這驢當真是驢脾氣,任憑我怎麽用力,它就是不走,不停發出古怪的叫聲。


    “別拉了。”車架上傳來少女的聲音,“它怕是看見了什麽東西,不敢往前走。”


    她這一提醒,我方才想起來,傳說中,牲口的五感比人敏銳許多,尤其是在夜裏。


    為了避免燈下黑,我索性把手電筒關了,借著月色四處打量。


    大平原上,生著半人高的雜草灌木,一片坦途,即便是夜晚也可以看出很遠。一陣風吹來,草灘起伏不定,“沙沙”作響,仿佛藏著許多東西。


    我打了個寒噤,拔出了腰間的鐮刀,警惕戒備,心說該不會是秦嶺裏的狼群下來了吧?


    這種事情往年也有過,在秦嶺裏找不到吃的,這些野獸就會趁黑摸下平原,掠食牲畜甚至是活人,然後在天黑之前再迴去。


    荒郊野外的,一輛驢車,兩個人,正是狼群的絕佳目標。


    “這個你拿著防身。”越想越害怕,我把鐮刀拋向了車上的少女,準備自己用鞭子。人家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不比我這個大老爺們,利刃還是給她比較好。


    誰料她看都不看,隨手一揮,鐮刀怎麽去又怎麽飛了迴來。


    我一把接住鐮刀,正準備詢問,就在這時,一旁的草叢中傳來“唰”的一聲。我悚然一驚,轉頭看,隻見野草被帶出了一條線,劇烈搖擺。


    果然有東西!我大驚失色,連忙後退,背靠著車板。不管這少女是誰,既然是我把她拉來的,就一定要保護她的安全。


    肩膀一緊,那少女在車板上站了起來,皺著眉頭看向草叢,一隻手將我按住,似乎發現了什麽。


    下一刻,四周圍的草叢全都動了起來,藏在裏麵的東西也不知有多少。


    “糟了”!我心頭大駭,看來真的有狼群,數量還不少!


    下一刻,路邊草叢一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躥了出來。看清是什麽後,我頭皮發炸,根本就不是狼,而是更加兇惡的水猴子!


    這東西像猴不是猴,渾身髒汙糾纏的硬毛,四肢著地緩緩逼近,仰著頭,用一雙灰白色的死魚眼瞪著我們。


    接下來,一隻接著一隻水猴子從草叢裏爬了出來,轉眼之間,我們就被包圍了。


    這些孽畜一聲不吭,陰陰的、冷冷的,仿佛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欲擇人而噬。


    “今夜隻怕要交代了……”我心中絕望,實在是太多了,一擁而上,我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瞬間就會被活撕了。


    我死不要緊,背後還有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想到她也會跟著遭殃,我的血氣立刻上湧,低聲叮囑:“我引開這些水猴子,你駕著驢車快跑,記得村口第一家就是我家。”


    話音剛落,背後的少女大喝一聲“好”,然後隻聽毛驢發出瘋狂的嘶叫,突然衝了出去。


    這頭懶驢仿佛被打了雞血,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高速,和烈馬都有的一比!我還沒反應過來,它已經拉著車狂奔而出,撞開水猴子的包圍圈,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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