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論日子來算的話,林巒老祖已經在中州呆了兩百三十一天了。


    今日是林巒老祖歸鄉的日子。


    林老祖身為太子太師,帝國之北乾公,於雲京官城庭軒閣留住講學。


    今日的庭軒閣好不熱鬧,來來往往送行的人數不勝數。


    林巒老祖實力強橫,又飽讀詩書,輩分在中州也不低,不少新晉官員都拜於老祖門下,成了林巒的門客。


    這過年歸鄉自然是要表示一番,各個送行的人無一不是身家百萬之人,自然得在林巒太師麵前表現表現。


    “太師。”


    庭軒閣庭院露台之上,身著龍袍的太子衝著林巒老祖行了一禮。


    “伯勳,你可知這庭院之雀,為何寒冬臘月也不南飛麽?”


    林巒老祖盤坐在露台之上,手指著院內幾隻正在戲水的家雀兒。


    雖然是寒冬臘月,這庭院之中卻仍然開著春天的花朵,小溪潺潺的從假山上流下,匯聚在一汪清澈的池水中。


    “怕是於這閑適庭院之中呆得過久,早已忘了自己該南飛了。”


    “所言倒是不錯,但還過於淺顯。”


    林巒老祖手一揮,頓時,春意盎然的庭院變成了清冷肅殺的樣子,流水凝冰,花團凋謝。


    甚至飄起了雪花,這時,家雀兒急忙的拍打起自己的羽毛,急匆匆的向著院外飛去。


    “並非燕雀忘卻了南飛,而是環境使然。”


    “燕雀總有燕雀的本能,順天而變,天若淩寒,燕雀南飛,天若迴暖,燕雀北歸。”


    “伯勳,你可想過,為何這南方四季如春,燕雀仍會在暖春北歸呢?”


    大皇子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


    “伯勳愚笨,還望太師告知。”


    “南方雖說四季如春,可這北方,才是故鄉。”


    “太師是歸鄉心切?”


    林巒不語,喝了也一口茶,茶水略有些燙,他隻是微微抿了一口。


    “有時候我是真看不出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若太師覺得伯勳真傻,那伯勳便是真傻咯。”


    大皇子露出了一絲隱晦的笑容,這抹笑,林巒並沒有看在眼裏。


    “你隻怕是不擔心這燕雀北歸?”


    “太師都說是燕雀,它南轍北往又能如何,燕雀終究是燕雀。”


    “再神氣的燕雀,他也成不了衝天的巨龍。”


    林巒迴過頭來看了一眼李伯勳,歎了口氣。


    “伯勳,你知道我最怕什麽嗎?”


    “太師請說。”


    “我最怕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


    “那太師可以寬心了,伯勳現在是糊塗一世,可等著那聰明的一時呢。”


    林巒聽完,哈哈大笑。


    “林公,您的東西咱家已經幫您拾掇利落了,馬車也準備妥當了。”


    元公公在庭院露台外的屏風處說道,聲音不大也不小,剛剛能讓裏麵的人聽清楚。


    聽聞車已備好,林老祖起身將那壺茶水倒在了庭院之中。


    茶水傾瀉,滿園春色又突然歸來。


    “元公公辦事可真麻利,伯勳,那我可就走了。”


    “伯勳今天帶了陳家和蕭家的幾位公子一同恭送太師。”


    林巒聽說是陳家和蕭家的幾位公子,自然是明白了是哪幾位。


    “如此的話,你送到官城門口就罷了。”


    說罷,林巒微笑著走出了庭軒閣。


    “太子殿下的車,咱家也已經備好了。”


    “太師說得對,元公公辦事,的確是麻利。”


    太子說罷,便將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塞給了元公公,元公公見到銀票,急忙的收了起來。


    “咱為官家辦事兒,那是理所應當的。”


    單單是車馬費,可用不了五千兩白銀,這白銀自然是為林太師打點庭軒閣的勞務費。


    太師歸鄉之日,這庭軒閣可還得清掃,不能就這麽幹幹的放著。


    五千兩,不多不少,雇幾個丫鬟雜役的收拾著這庭軒閣,再置辦點兒太師喜歡的小玩意兒。


    剩下的錢,就是元公公的賞錢。


    這雲京分為三層,最中心一層是李氏皇家所居住的雲宮,雲宮之外是諾大的官城。


    官城之中,居住了大大小小的官員,這官城之中的消費可是不低。


    畢竟,這城中所住的非富即貴,那些尚書侍郎大夫們一個月的津貼就足有五六千兩白銀。


    為官之人,自然要兩袖清風,但有些該撈的油水,也得適當的撈一撈。


    比如,這皇家的賞賜,這商家的人事,這外官的孝敬。


    該收的禮,自然是要收下的,若是不收,那人情往來豈不是成了笑話?


    官城之外則是民城,雖不及官城那般燈紅柳綠,也算得上熱鬧非凡。


    最起碼的,可比雍州府熱鬧多了。


    “開城門!北乾公林太師歸鄉嘍!”


    看城門的吏官的嗓門兒可是不小,吱吱扭扭的官城城門徐徐的打開,載著林巒老祖的馬車,向著雍州府緩緩開去。


    ……


    此時意識臘月二十八,過去的十幾天裏,柳掌櫃拿到了左公的投資之後,直接在雍州城裏開了悅來客棧。


    而且,距離鬆鶴樓僅僅有一條街的距離。


    這新盤下來的地界兒可比先前的悅來客棧亮堂多了。


    這十幾天,楊銘和莫林可沒少幫柳掌櫃幹活兒,就連胡月也盡己所能的幫著打點東西。


    最近兩天林老祖就要迴到雍州府了,所以幹脆林若也就從林家搬了出來。


    這個舉動讓林霄感覺十分無奈,自家的姑娘居然一直躲著自己老爹,他林霄顯得裏外不是人。


    不過,所幸林若還在雍州府,隻是和陸城一同暫住在了新悅來客棧的高級套間裏。


    這高級套間可真是舒服的不行,寬敞而且柔軟的大床,舒服而且閑適的搖椅。


    就連藤椅都比之前的悅來客棧舒服了好幾倍!


    更令人高興的事,楊銘和莫林師兄弟再也不用睡藤椅了。


    高級套間有三個臥房,老陸自己睡一個,楊銘和莫林睡一個,胡月和林若睡一個。


    唐二當家的自然是常駐醉仙樓了,最近唐二當家和醉仙樓的一個花魁正打得火熱,那可是夜夜快活似神仙。


    以至於最近幾天都沒露麵。


    “眼瞅著這年關就快到了,咱們今年怎麽過啊?”


    楊銘正在幫柳掌櫃收拾廚房,同在廚房的還有胡月和林若。


    “我聽小花說,除夕江老叫我們去鬆鶴樓過年。”


    胡月正在歸置一堆餐盤和刀具,林若在拾掇酒杯和碗筷。


    “我倒是也聽說了,似乎唐柯和驢爺都會來,柳掌櫃和三皇子打點完客棧以後也會過來。”


    “哎,話說怎麽最近沒看到驢爺,驢爺在忙什麽?”


    小丫頭胡月確實最近沒怎麽看到驢爺。


    “驢爺好像最近迷上了什麽賭牌遊戲,正在小賭館裏玩著呢。”


    此時的驢爺在小賭場裏跟阿珍已經賭了三十個迴合,可是驢爺手臭,一把都沒贏過。


    “哈哈哈哈!這位驢爺,您今天恐怕是得輸慘了!”


    阿珍手氣極佳的有翻出了兩張紫牌,這讓驢爺可是慌了神。


    “這未免也太刺激了,為什麽總是能翻出紫牌?”


    郭旭在旁邊看的十分起勁兒,對阿珍的運氣直豎大拇指。


    “媽的!你們別吵老子,老子肯定能翻到金牌!”


    就這樣,驢爺這幾天幾乎每天都來挑戰賭無不勝的阿珍。


    “那驢爺可真是夠無聊了,就不能來幫咱們幹點活兒。”


    楊銘一臉的無奈,讓驢爺過來幹活?它不搞破壞你就得燒高香。


    這悅來客棧試營業的階段也引來了不少江湖人士的捧場。


    最近客棧的生意也的確是火爆異常,打聽消息的,品酒吃飯的,看老板娘的,那可是人來人往。


    老陸這幾天可算是睡了幾天好覺,最近似乎是忙著跟渡魂幡扯淡?


    這老陸可真是個奇人,悅來客棧好酒他也不去品,鬆鶴樓的好菜他也不去嚐,這兩天偷摸的在屋子裏守著渡魂幡。


    自言自語,還有時候破口大罵。


    楊銘倒是知道他在和自己的化神靈器扯淡,不知道的還以為老陸精神失常了呢。


    終於,除夕夜到了,今天的雍州府北大街異常的熱鬧。


    舞龍舞獅的隊伍從北大街街口開始,一邊舞龍一遍跟著鑼鼓的節奏跳動著。


    路上的小娃娃們都挑著燈籠出來玩耍,這種熱鬧的景象肯定少不了愛湊熱鬧的人。


    楊銘和胡月帶著小花三人挑著燈籠便湧入了來往的人群之中,林若和莫林被他們丟在了身後。


    五個人沿著北大街的人群從南到北向著鬆鶴樓走去。


    路過北大街的廣場時,幾個人的目光被耍火賣藝的藝人吸引住了。


    他們將火把丟在空中,轉出漂亮而又話裏的弧線。


    這一手耍火的手藝惹來了圍觀人的拍手叫好。


    “太守府快放鞭炮了!走,我們去看看!”


    楊銘提著燈籠走在最前邊,胡月牽著小花緊隨其後。


    林若和莫林一路小跑的穿過人群才能跟得上這三個人的腳步。


    “各位相親,各位朋友,除夕快樂除夕快樂!”


    林太守和一眾太守府的工作人員在太守府門口給大家報著吉祥,一個小衙役舉著高高的杆子,杆子上掛滿了鞭炮。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響起,震得小花和胡月急忙捂住了耳朵。


    鞭炮放完,不遠處傳來了舞龍隊伍的鑼鼓聲,遊行的隊伍逐漸向著太守府前來。


    太守府過年有規矩,要準備上萬的舊銅板撒在太守府的門前,散舊錢,迎新銀。


    過往的百姓過來撿拾銅板,以示年年有餘。


    “走吧!去鬆鶴樓,估計他們都等急了!”


    五個人急忙的向著鬆鶴樓跑了過去,此時,城門上的煙花已經冉冉升起。


    繽紛的光影無一不彰顯著雍州府的熱鬧和美麗。


    林府內,林老祖正在捧著一本書細讀,正宅正廳的香爐中飄散開一縷檀香的香氣。


    林霄走進正廳裏來,向著林老祖行了個禮。


    “父親。”


    “過了年,你該有三十七虛歲了?”


    “正是正是,兒子剛過了本命年。”


    林巒將書放下,緊閉雙目。


    “陸城那混小子迴來了?”


    “他已經迴來了三個月了,現在正住在悅來客棧。”


    “三皇子和柳如玉重整悅來客棧,你怎麽看?”


    林霄轉了轉眼珠,說道:


    “潛龍會的家業自然不能輕易舍棄,雍州府的悅來客棧在江湖上還是小有名氣的。”


    “以我的眼光,我覺得三皇子這是想借六耳之手,北雁南飛?”


    林巒緩緩地睜開眼睛,頗有些讚許的看著林霄。


    “想不到,你這般柔軟的性子,倒是有雙慧眼。”


    “嘿,不然您也不能和皇室攀上親家不是麽?”


    林霄說玩惹得林巒哈哈大笑了兩聲。


    “你那婆娘雖說有個火爆脾氣,但歸根結底也是個郡主。”


    “不知紜涵最近修行如何?”


    林霄可是進不去那五清山,所以隻能向化神境的老祖詢問了。


    “我也隻是聽說,紜涵的修行最近倒也不錯,三五年內就能出山了。”


    一聽三五年,這林霄可有點不暢快。


    三五年,那要是沒有他這妻子護著,林若豈不是真得嫁給唐鑫?


    “若兒還是不肯迴家麽?”


    林巒問起林霄關於林若的事情時,林霄隻得歎口歎氣,搖了搖頭。


    “唐鑫是個不錯的小夥子,並且,中州朝堂之上黨羽之爭過於激烈,我身為大皇子一派,自然是得多拉攏門客才是。”


    “如今二皇子雖然貪戀美色,沉迷玩樂,但是他的支持者也不在少數。畢竟他是那天守閣老隱修不死的的親傳弟子!”


    “三皇子雖然始終不在中州,但在江湖之中的名氣極旺,深受中州牧三大將的賞識。”


    聽林巒這麽一說,林霄轉了轉眼珠。


    他果然是沒猜錯的。


    表麵上看起來三皇子重修悅來客棧是為了重組六耳分部,實際上,是為了迎合中州牧的情報組織。


    這麽看來,這潛龍會背後的大頭兒肯定與中州牧脫不了幹係!


    “大皇子為人聰明,懂得隱忍,五十多歲的人能藏鋒,是及其不容易的。”


    “這二皇子,雖說頑劣了一些,但文才筆墨不在於你之下,且光交學界泰鬥,不是個善茬。”


    “現在,我最擔心的還是這個李叔昀!”


    說完,林巒的眼神變得鋒銳起來。


    “李叔昀看似不受青睞,被發放北乾,實則他才是最受縱家青睞的一個!”


    “天輪離火功,若是真成了事兒,入了化神境,掌握了一手天輪真火,那恐怕真是沒人管得了他。”


    “大皇子和二皇子歸根結底還是書生氣重了些,跟李叔昀比起來,還是欠了幾分火候。”


    林霄隨即便領會了父親的意思。


    “明日一早,我便帶著禮品登門,為悅來客棧的開張送一份大禮!”


    “還是你明白事兒,大皇子這裏,我來使勁兒,三皇子那,你暗中交好。”


    “咱們林家,勢必是不能吃虧的。”


    “至於二皇子嘛……”


    林巒想了想,這個二皇子是他最看不上的一個皇子,不過既然天守閣在他身上押了寶,那麽……


    “父親,二皇子那邊,可以讓林政去走動走動,如果不成的話……”


    林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皇家的事兒我們最好是少插手,不過,天守閣倒是這些年太過囂張了些。”


    林巒老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不悅之色。


    除夕之夜,林府冷冷清清,但這冷清之中正應了林府一直以來的做派。


    家宅,自然是清淨為好,林峰太守的太守府,那才是熱鬧的地方。


    家宅是住人的,人要清淨的休養生息。


    官府是平事的,官要熱鬧的來來往往。


    為官,為商,為人,為道,這所有的來往之人,皆是為了一個利字,勞碌奔波。


    縱使是林巒這般已入化神妙境的超凡之人也脫離不了入世的凡俗。


    正所謂。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第二卷,雍州府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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