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


    陳黃皮猛地睜開眼,雙目中精光一閃。


    耳朵鼻子裏冒出來的那些魔樹枝丫,便全都縮了迴去。


    這一幕極其詭異。


    黃銅油燈忍不住說道:“陳黃皮,你成了什麽?”


    是啊……


    成什麽了?


    狐狸山神心頭茫然。


    就盤坐了兩個時辰,難道還能成仙不成?


    “莫非是收服了魔樹?”


    索命鬼冷不丁的說了一句,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陳黃皮體內的腎廟。


    “是也不是。”


    陳黃皮點頭又搖頭:“那魔樹並非你們想的那般兇煞,它與我都是講道理的,講明厲害關係,許諾每日給它澆水以後,它便同意把我的力量還給我。”


    “真要算起來,它應該半服我吧。”


    “半服也是服,四舍五入就是全服。”


    索命鬼趕忙補充了一句。


    天知道,它發現自己醒來的時候是在勾魂冊裏,而不是那恐怖的腎廟之中是有多激動。


    它始終沒有忘記陳黃皮腎廟空空時,冷不丁對它說的那句話。


    阿鬼,你是黃泉裏孕育的生靈,那你應該是屬水的吧


    是,索命鬼是水屬。


    而且是人間都找不到的黃泉水屬。


    但這並不代表它就安全了。


    陳黃皮腎廟住進的是木屬魔樹。


    魔樹現在是劫,比它強太多。


    要是陳黃皮收服不了魔樹。


    鬼知道他會不會直接放棄魔樹,轉頭把自己給丟進去。


    陳黃皮像是看出了索命鬼的擔憂。


    他笑著安慰道:“阿鬼,你不要怕,一座髒器廟,隻能容得下一尊神,腎廟屬水,卻住進了魔樹,你進不去的。”


    “好,我相信你,我不怕。”


    索命鬼笑的勉強。


    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


    腎廟是沒它的位置了。


    但最後一座代表著金屬的肺廟卻不一定。


    黃銅油燈瞥了一眼索命鬼,不禁暗自搖頭。


    這阿鬼到底是剛混進來的。


    不了解陳黃皮的為人。


    他雖邪門了點,可卻是個念舊,有情有義的人,怎會送你進肺廟受罪?


    況且你索命鬼什麽實力。


    黃銅油燈頓覺好笑。


    它如今恢複了不少力量,這索命鬼隻怕連它的一半都達不到吧。


    想到這。


    黃銅油燈不禁自得了起來。


    它抬起頭,正要說話,便看到陳黃皮在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


    那眼神有點奇怪。


    讓它捉摸不透。


    “陳黃皮,你看我作甚?”


    “沒什麽,未雨綢繆而已。”


    陳黃皮搖搖頭,扭頭看向身後的師父。


    這一看。


    他頓時皺起了眉頭:“奇怪,師父的兩顆腦袋怎麽分的這麽開了?”


    話音剛落。


    黃銅油燈、索命鬼、狐狸山神便都湊上了前。


    “陳黃皮,你是不是看錯了?”


    “是啊,我們一直在看著你和觀主,這不是和之前一樣嗎?”


    “契主,我也沒有發現。”


    聽到這話。


    陳黃皮卻沒有做聲,伸出雙手放在師父的兩顆腦袋中間。


    他比了個大小。


    然後又衝著師父的兩顆腦袋說道:“大師父,二師父,對不住了。”


    說罷,他直接將師父道袍的領子拉開。


    下一秒。


    陳黃皮臉色變得極為蒼白。


    師父長出了兩顆腦袋,自然便有兩根脖子,而在那脖子和胸腔之處,卻冒出了一些肉芽。


    狐狸山神看到這一幕。


    它頓時嚇的跪了下來。


    “陳黃皮,你師父是不是要化作邪異了?”


    “不,師父不會的。”


    陳黃皮搖搖頭,語氣複雜的道:“隻是,他或許長出來一個新的腦袋了。”


    “是三觀主!”


    黃銅油燈忍不住跳腳,催促道:“陳黃皮,天馬上就要黑了,進舊觀吧!不管是金角銀角,帶走一隻咱們就走,趕在三觀主出來之前,弄到那還魂寶玉,把觀主救迴來。”


    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三觀主也是觀主。


    自己對付自己可以說是手拿把掐。


    現在還隻是冒肉芽,明天說不定就要長出來骨頭血肉了。


    ……


    此時此刻。


    十萬大山的深處。


    距離玉瓊山不知道多遠的地方。


    一個須發皆白,穿著漆黑道袍,上繡紅梅點點的老道士正在山林中行走。


    若是陳黃皮見了。


    定會怒火衝天。


    因為這道人和他師父長得一模一樣。


    正是騙走了他一滴鮮血,然後消失了許久的邪道人。


    如今距離天黑還剩一個時辰不到。


    已經有一些邪異蘇醒,開始了活動。


    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邪異卻恰恰相反。


    忽地。


    一個渾身被稻草包裹的人攔在了邪道人麵前。


    “老人家,幫幫忙。”


    邪道人看了那人一眼,微微一笑道:“你要貧道幫你什麽忙?”


    那人道:“幫我解開身上草衣。”


    邪道人說:“你雙手健全,為何要求貧道?”


    那人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是讀書人,這手也是寫詩作詞的手,沾不得粗糙之物,而這稻草尖銳,若是被其紮傷,便會壞了文氣。”


    “原來如此。”


    邪道人笑道:“可貧道觀你上下隻穿了這身草衣,若是解了下去,豈不是有辱斯文?”


    那人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既是讀書人,便該綾羅綢緞,穿上這身草衣才是有辱斯文,倒不如做狂士狀,讓世人看看我的風骨。”


    聽到這話。


    邪道人笑而不語,隨手一揮。


    那人身上的草衣便瞬間消失。


    下一秒。


    那人頓時慘叫一聲,發出不似人聲的哀嚎。


    隻見這人去了那身草衣以後,從頭到尾,上上下下。


    沒有一塊皮膚是完好的。


    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孔,有絲絲鮮血從裏麵滴落,眨眼間一根根稻草又從裏麵長了出來,形成了一張草衣。


    可緊接著。


    那身剛長好的草衣便再次消失。


    這次,哀嚎聲叫的更大了。


    邪道人道:“別怕,貧道會幫你的。”


    “別幫了,別幫了。”


    那人尖叫著瘋狂退後,身子更是扭曲拉長,像是一條蠕動的蟲子一般可怖。


    一邊退,還一邊說:“草衣是衣,錦衣也是衣。”


    “若是因為穿著就能擋住我的風骨,那這風骨又要來何用?”


    可這話剛說完。


    那人便瞬間暴起,渾身的稻草猛地根根豎起。


    以草做足,瞬間遁入了陰暗的角落之中。


    但……


    很快,那人便又退出來。


    因為邪道人從裏麵走了出來,幹瘦蒼老的麵孔上,依舊笑容依舊。


    “黃皮兒博覽群書,也是個讀書人,料想也是有風骨的。”


    “隻是這風骨長什麽樣,貧道眼下卻看不到,便先看看你的吧。”


    話音落地。


    那人便發出痛苦無比的哀嚎聲。


    然後,一張長滿了稻草的皮便從身上脫落,露出了滿身血肉。


    緊接著,就連血肉也脫落。


    也就隻剩下骸骨了。


    骸骨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些什麽。


    邪道人卻搖頭道:“這風骨一碰就碎,確實不要也罷。”


    然後,那骸骨便頓時化作了齏粉。


    邪道人腳步不停,繼續在山林中穿梭。


    隨著它漸行漸遠。


    太陽也漸行漸遠。


    最終走到一處村落門口之時,一輪紅月高高升起,十萬大山進入了黑夜。


    這村中燈火通明,約莫四十多戶。


    有神明庇護。


    是一尊手持節杖,一條大蛇盤在上方,身高八尺,樣貌魁梧的神明。


    邪道人並未掩飾自己的到來。


    因為,這蛇神便第一時間發現了邪道人的存在。


    “閣下從何而來?”


    “從淨仙觀而來。”


    “意欲何為?”


    “借蛇神一用。”


    那蛇神聞言,如臨大敵。


    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這老道士,根本就不是人,更不是修士,而是一個邪異。


    強大的邪異並不一定會說話。


    可能說會道,並且神智清醒的邪異,一定極為強大。


    它這種小神,絕對護不住幾十戶村民。


    “你是那近來在十萬大山屠戮神明,自稱邪道人的邪異!”


    邪道人笑著道:“蛇神無需驚慌,貧道隻取爾等性命一用,至於那些村民……”


    說到這,邪道人失笑搖頭。


    “螻蟻尚且貪生,貧道自會給其一線生機。”


    邪道人說完,便不再言語。


    若是白天,這神明已經被其吸幹人氣,碾作齏粉,以遮住體內的那一滴鮮血的氣息。


    那血液之中有黑煙存在。


    以至於,邪道人始終無法將其化去。


    隻能想辦法遮掩住氣息。


    因為,如此這般陳黃皮便感應不到它的位置,反倒是它能感應到陳黃皮。


    一明一暗。


    不外如是。


    想到這,邪道人不禁輕笑:“黃皮兒長得越來越快了,貧道這個做師父的,卻不能讓他趕上,否則徒兒要殺師父,傳出去豈不是壞了他的名聲。”


    隻是,這邪道人是狐狸山神關於陳黃皮師父的一段記憶托身,行事作風雖然邪氣十足,卻又仿佛被那段記憶中的存在所影響。


    超脫而生,自號邪道人。


    可長得一模一樣,又如何超脫的了?


    ……


    另一邊。


    淨仙觀大殿門口。


    黃銅油燈縱深一躍,懸掛在陳黃皮腰間。


    索命鬼鑽進了勾魂冊裏。


    而狐狸山神卻苦著臉說:“陳黃皮,要不你帶上我吧,你讓我又吸了那靈氣,我並非沒有半點作用。”


    陳黃皮道:“不,狐狸山神,你就在大殿裏看著我師父的屍體,若是有鳥兒來啄,有蟲兒來吃,你便趕走它們。”


    “可是我怕。”


    “怕什麽,我師父不是含冤而死,又不會詐屍。”


    陳黃皮安慰道:“好啦,你聽我的,我天亮之前就會從舊觀裏出來,等救醒師父以後,我一定不讓他再吸你了。”


    “好,我信你,不過我也有一句話想送給你。”


    “什麽話?”


    “心裏話,狐狸也是狗。”


    陳黃皮錯愕萬分,上下打量了一眼狐狸山神,頓時笑了一聲。


    “好,我記住了。”


    說完,陳黃皮轉身就走。


    狐狸山神目送著陳黃皮擺手離開。


    等他走後,再看向大殿內。


    長了兩個腦袋的觀主就這樣直勾勾的正對著它。


    咕嘟……


    狐狸山神咽了口唾沫。


    大殿內,有黃銅油燈分身做光源,什麽東西都看的無比清晰。


    隻是,它總覺的心底發寒。


    “怎麽感覺跟守靈似得,早知如此,本神還不如把湯婆婆叫來陪著,好歹還有個說話的人。”


    話雖這麽說,狐狸山神卻不會這麽做。


    湯婆婆是它看著長大的廟祝。


    而觀主又極其邪門。


    這種事,還是不要讓小孩子插手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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