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照花,此間絕色。


    霍洄霄淺眸陡深,猶如狼眼,生將手中鬆枝掰斷了,最後十分不舍地微闔眼,深深吸了一口,像是能從冷風中嗅到一點沈弱流的氣味似的,貪婪地深吸氣。


    聊以慰藉。


    最後旋身而上,踩著樹枝翻出牆外。


    他會等。


    他會給足時間,聽話得搖著尾巴等著……直到心中之人願意見他。


    積雪紛紛揚揚而落,很快將一切蛛絲馬跡悉數掩蓋。


    *


    地龍燒得足,殿內悶熱,案頭沉香香氣繚繞,熏得人昏昏沉沉的。


    沈弱流身上裹著大氅,並不冷,便將臨榻窗扉推開半扇,裹挾著冰冷雪氣的寒風穿堂,吹開沉悶,方覺清醒。


    某個混帳跟十年沒開過葷的惡狼似的,發了瘋得折騰他,下手忒重,毫無節製。


    沈弱流又是自小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身弱嬌貴,不比那個畜生從紅蓼原狼營磨鍊長大的,一兩次便罷了,再多對於他便有些吃不消。


    於是身子現下仍舊不大好,動起來哪哪都疼。


    今日的早朝不出所料沒上成,奏摺卻還是要看的,案側堆積如山,沈弱流撿了些要緊的,硃筆批紅。


    ……除開些細枝末節,惹人心煩的車軲轆小事,終於有一道令他龍顏大悅。


    是徽州知府裴牧之上的,說自從蕭渚河到任以來,十二州匪患情勢大有好轉,不出月底,便能徹底整治。


    沈弱流此迴沒信錯人。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1),庭中鬆枝不堪重負,喀拉折斷,雪霧四濺,聞聲,沈弱流透窗而望,心中陰鬱一掃而淨,唇角勾了淺淡笑意,下意識輕撫微微隆起的肚子。


    那個混帳沒說錯,蕭渚河確實可用。


    十二州匪患一平,便可朝姚雲江動手,肅清喆徽,指日可待。


    沈弱流磨刀霍霍,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福元從殿外進來,手中提著個食盒,察言觀色的,瞧聖上心情不錯便從食盒中取出幾樣軟和糕點,一盞溫熱牛乳擱在案頭,


    「聖上歇歇眼睛,用些東西吧。」


    「朕見你出去,不用想便知準是又去司膳房給朕尋吃食去了。」沈弱流從窗外收迴視線,揉揉眼睛,笑著打趣,


    「再這麽一天五六頓地吃,屆時隻怕朕的肚子還沒大,人先要胖上一圈。」


    「這些東西不打緊,奴婢是怕聖上和腹中小殿下餓著。」福元笑嗬嗬地將案上奏摺收起來。


    這時,窗外又傳來一聲喀拉脆響,沈弱流望去,隻見滿目雪色,紛紛揚揚,有什麽東西撞在樹上了。


    福元才發現窗戶開著,涼颼颼的,過來將窗扇合攏一半,隻留條縫透氣,「準是宮裏的野貓。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外頭凍著呢,聖上仔細受寒。」


    沈弱流收迴視線沒在意,端起溫熱牛乳小口小口喝著……喝完了,福元將案上碟盞收攏,又提著食盒出了殿外。


    不多時,進來道:「聖上,徐閣老來了。」


    沈弱流從案上奏摺抬眼,見徐攸在屏風側駐足,正將身上的墨色大氅解開,露出紫袍玉帶,仙鶴補子的官服。


    「天寒路滑,老師怎麽獨自來了?」他沒動,隻因身上難受,坐著笑道。


    徐攸將大氅遞給身後小黃門,等身上寒氣散了才走進來躬身行禮,「臣聽聞聖上違豫,心憂龍體,故來探望。」


    「夜裏風大未睡好,現下已無大礙,勞老師掛心。」沈弱流麵色滴水不漏,抬手示意。


    這話不知徐攸信是沒信,一時間未置可否,拱禮落座,沈弱流將裴牧之的那道摺子遞過案,「喆徽匪患形勢,想必老師已經知道了,朕看了裴卿這道摺子,也覺十分快意。」


    「任命蕭渚河為十二州總督,是聖上英明。」徐攸微微一笑,繼而想到件事,又問,「臣聽聞前日北境王世子霍洄霄在西郊抓了一批販賣香料的商人迴京,聖上可知此事?」


    沈弱流一頓,將手中奏摺丟在案上,微微頷首,「是朕叫他去做的。」


    徐攸忖道:「聖上先前曾說起紅蓼原之物進了郢都,懷疑國中有內賊,不知此事與其可否相關?」


    「正是。」沈弱流雙眸眯了眯,「朕與……霍洄霄查到香料來自西郊草市,順藤摸瓜查到了西郊一處深穀,朕便叫霍洄霄將那些人抓了,想藉機釣出幕後之人,即便是釣不出,也不可再放任那些東西在郢都流竄,危害百姓,挖空大梁。」


    他垂下眼,「此事北鎮撫司,郢都衙門都不適宜出手……霍洄霄最合適。」


    「此事霍洄霄去做的確合適……」徐攸點了點頭,大概將事情弄清楚了,「鴻臚寺統管先農台農神廟,有人在西郊穀中肆意妄為,竟無人看出端倪,實乃失職。」


    突然,神思一轉,反應過來:


    聖上竟然親自跟著霍洄霄去了西郊,以身涉險?


    聖上何時與那個手握重兵,隨時可反的異姓王世子這般親密了?


    又是何時如此信任這個狼子野心的北境王世子了,竟敢將自身安危放心地繫於他身?


    自打迴京以來,徐攸總覺著這個他自小看著長大的聖上變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般在他麵前將所有心思都掛在麵上,而是藏起來不叫他人輕易知曉了。


    連他也窺探不得分毫,好像自己離開三兩月,聖上經歷了許多他未曾知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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