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一陣頭皮發麻,「下官豈敢!」幾個小黃門打著燈籠拿著掃把,正在階下喀拉喀拉掃雪,李大人頓了頓,壓低聲音,


    「卻不知殿帥抓這些尋常香料商人作甚……下官總領郢都府衙門,殿帥總領殿前司負責郢都安防,京都安定,你我二司衙門缺一不可,若這些人犯了事兒,殿帥也該知會下官一聲,拿人也好,審案也罷,好從旁側協助才是吶!」


    霍洄霄這下明白了,不動聲色道:「哦,李大人這是怕本官將此事上告聖上,令你落得個屍位素餐的罵名?」


    李大人額上汗津津的,抬袖揩了揩,「殿帥言重了,下官不敢有此想法……」


    「本官做什麽自有考量,倒也毋需你操這份閑心,反倒李大人你……為官二十載,才做得一小小的六品知府,有這工夫不如好好鑽營官場,一朝紫袍玉帶,平步青雲也未可知吶。」霍洄霄冷笑嘲諷。


    李知府哽住了。


    這話太戳人肺管子,氣得山羊鬍一顫一顫,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霍洄霄朝遠處盧襄的背影望了一眼,突然一轉話鋒,淺眸陡深,


    「李大人可以放心,此事不過是本官這人性子記仇,睚眥必報,見不得人好罷了捅不到聖上麵前去,你的官位自可以保住。」


    李知府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後背汗津津的,邊琢磨著這句話,邊沿著丹陛而下,出了天闕門,繞過待漏院,躬身進了巷子中停著的一乘馬車,


    「盧閣老……」李知府朝車內紫袍玉帶之人拱手。


    車輪轔轔,很快消失在鬧市間。


    第56章


    天未亮, 時辰尚早,竹青色的夜幕中宮道疏冷,朱甍碧瓦薄雪堆積, 暖黃風燈在寒風陣陣中打著旋兒搖晃。


    幾個小黃門身形忙碌, 拿著掃帚將簷下積雪掃到道邊,撒上一層薄薄的鹽粒子, 不時便化成了水,順著地漏淙淙流往宮外。


    這樣即便是未有日頭,也可保宮道清潔, 以免滑倒貴人。


    寒風吹鼓官服闊袖, 向後紛飛,暗夜中,腰間鑲金蹀躞帶襯著一雙淺眸在燈火葳蕤中微光閃動, 往來小黃門莫不駐足侍立, 亦有巡夜的殿前司軍士拱手敬意,


    「殿帥。」


    霍洄霄微微點頭, 踏過積水淋漓,轉過一道宮牆, 到了福寧殿外。


    天子寢居,安防甚嚴, 除了殿前司, 還有數十名北鎮撫司精銳來往巡查,將此處守得水泄不通, 一隻蒼蠅也休想無詔入內。


    這時辰, 殿內燈火通明。霍洄霄在暗處駐足, 沒有貿然上前,淺眸微眯, 透過往來錦衣衛望向庭中,卻隻見幾個小黃門在院中往來忙碌,低眉順眼。


    進京數月,沈弱流未曾告假過一日,今日早朝卻說違豫,霍洄霄覺著大概是與前夜他那些不管不顧的混帳行徑有關。


    總要親眼確定他沒事才能放心。


    沈弱流需要時間,他可以等,


    等,卻未曾許諾過不見。


    沈弱流不願見他,他卻可以去見沈弱流,隻要藏好不被發現便是。


    北鎮撫司尚且阻不了霍洄霄,於是他很輕鬆地旋身而上,跨過朱紅宮牆,輕巧落於庭內……此處是福寧殿後,叢叢鬆柏葳蕤生香,積雪披著,寒氣凍人,圍欄之下,一方湖泊結了薄薄一層冰,幾尾錦鯉歡騰擺尾。


    霍洄霄就那麽屏息,站在一枝鬆柏後,目光隔湖死死盯著那扇洞開半邊的窗扉,枝頭積雪濡濕衣襟也恍若不覺。


    直到,臨窗榻上一人落座,緋服織錦,外罩雪貂毛大氅,髮絲又密又黑,烏鴉鴉一片像是雪白畫紙上飛流直下的墨色銀河,纖長眼睫不時輕輕顫動,正半垂雙眸盯著案上,長眉微蹙。


    側臉瑩白,直鼻流暢,薄唇猶如點櫻……暖黃火光跳動,整個人像是裹在錦繡叢中的一樽薄胎細瓷。


    這刻,霍洄霄心口刺痛,唿吸一滯,隨後鬆了口氣,終於放下心來。


    沈弱流無事就好。


    他轉身欲離去,雙腿卻不聽使喚,落在沈弱流身上的淺眸根本不捨得有一息一瞬地閃爍。


    像是終於飛度關山重重,終於抵達相思終結之處,恨不得飛身上去,將他擁入懷中。


    可……不能。


    要忍住,不能再嚇到他。


    要收起爪牙,藏在草叢後,遠遠看一眼就好,千萬不能被發現。


    淺眸光華流轉,像是餓了十天的狼一般死死盯著榻上之人,霍洄霄貪婪克製地,將沈弱流每寸肌膚,每縷髮絲,描摹數十遍,盯著那淡粉色的薄唇,雪白修長的脖頸,喉頭上下一陣滾動。


    另一種發瘋似的慾念充斥胸腔,逼得他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


    就像是在渴了許久之人麵前懸掛了一顆酸甜多汁的梅子,就在眼前,咫尺之距,卻永遠吃不到嘴裏,抓不到手裏。


    握住鬆枝的骨節屈起,一點冰涼滲透掌心,霍洄霄突然覺著自己真的是瘋了,有病。


    像條狗似的被沈弱流玩弄於股掌之間,卻還心甘情願。


    甚至如果有一日沈弱流命令他去死,他也會笑著將脖子洗幹淨送到他手底下,若他拿不動刀,他可能還會自戕。


    瘋了……真的是瘋了。


    夜色將散,天邊泛出魚肚灰,披雪鬆枝不堪重負,「喀拉」折斷一枝,雪霧四散,窗內之人目光被吸引,朝這邊盈盈望來。


    霍洄霄隱匿在重重鬆柏之後。


    一明一暗,雙目相接,沈弱流並未看見他,他卻清晰地看見了沈弱流……雙眸微眯,粉色薄唇勾著淺淡笑意,張張合合嘟囔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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