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嶼冷漠:「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


    「唔,那如果這朵花是指你的人類養父呢?」曼努埃爾輕輕笑著,蒼白地指尖伸進沸騰的茶水中,撈起那朵重新盛放的艷麗山茶花。然後他眼神專注而溫柔地把往下滴著水的山茶花別在燕嶼的耳畔。


    他想躲,卻被另一隻手毫不留情地鉗住了下巴,燕嶼冷冷的看著曼努埃爾:「你什麽意思?」


    剛從沸水中取出的山茶花還帶著滾燙的溫度,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他的眼睛條件反射地閉了一瞬。


    「就是字麵意思呀。」


    燕嶼聽見,好像有不懷好意的悶笑正在身前這隻蟲族的胸膛內如悶雷一般徘徊,那是不祥的信使。


    他聽見曼努埃爾說:「你的養父就像這朵山茶花一樣,死在了最好的時刻。帶著帝國軍官的榮耀,在養子的愛與懷念中死去了。於是他也從謀殺養子的罪惡中解脫出去了。」


    「還聽不明白嗎?」曼努埃爾的語氣仿佛一個為學生鑽死胡同而苦惱的老師,但他臉上卻綻開了惡意的笑。「當年,你不是疑惑為什麽艾維斯會知道你自己都不知道的過敏源嗎?小燕,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除了你自己,就是你的養父了呀。」


    「那份足以殺死你的高紅菌,是你養父為了謀殺你而留下的呀。」


    茶水被不斷加熱,不斷沸騰。於是那早已死去的山茶花,在水中得到短暫的復生後,又被沸騰的水衝散、煮爛了。支離破碎的花瓣飄散在水中。


    而別在耳邊的山茶花,一開始滴落的是沸水,將他的臉側燙出紅痕。可是畢竟離了熱源,這朵濕漉漉的花在空氣中很快降溫,變得冰涼,從濕透蜷縮在一起的花瓣上滴落下的水滴也變得冰涼。落在燙紅的皮膚上,前所未有地刺痛。


    刺痛得燕嶼無法控製水滴落下時身體的顫抖。


    曼努埃爾保持著居高臨下的姿勢,眼底金色日輪亮得驚人,他的視線在燕嶼臉上的每一寸巡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希望捕獲每一個情緒變化的破綻。


    「誰讓你在人類社會中是個異類呢?」他的話語裏混雜著憐愛與惡意。


    茶水從燙紅的側臉肌膚上劃出長長的水痕,一直滴落到曼努埃爾鉗在他臉側的手上,含含混混地打濕了燕嶼的鬢髮。


    「為什麽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呢?小燕。你在怪罪我把慘痛的真相告訴你嗎?」吸血的蝴蝶扇動著猩紅的翅膀,在他的喉管裏發出無聲的大笑。


    「不。」燕嶼慢慢道。


    「曼努埃爾,我不憎恨你,我可憐你。」


    曼努埃爾一滯,燕嶼抓住機會立刻偏頭擺脫軍雌的桎梏,山茶花順勢跌落在地。他後退一步,站起來直直逼視曼努埃爾的雙眼,毫不退縮,也沒有一絲軟弱。


    「你告訴我這件事,是為了摧毀我對過去的信任,摧毀我對人類身份的認同,摧毀我對養父的愛。你想當白蟻,蛀空組成我過去的梁木,讓我的記憶坍塌成一堆廢墟。」他語速越來越快,但聲調卻很克製,「但你以為愛是什麽?」


    「你以為愛是泡在福馬林中的標本,一迴到時間之流裏就會腐爛嗎?你以為愛是枝頭的花,一定會走向凋零的結局嗎?你以為愛是可以否認了就不存在嗎?」


    「你以為!可以用摧毀愛來獲得愛嗎?」


    他甚至笑了起來:「曼努埃爾,我不憎恨你,我可憐你。」


    燕嶼輕聲道。


    「因為你是個沒有得到過愛的可憐蟲。」


    隻有沒得到過愛的人,才會幻想可以通過摧毀愛來得到愛。


    「唔!」下一秒,燕嶼發出一聲悶哼。


    被激怒的軍雌猛得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抵在牆上。因為身高差,軍雌的背脊彎出一個古怪的弧度,他的瞳仁縮成針尖,猛得貼近燕嶼的眼睛。兩雙眼球互相倒映出對方緊繃而冷硬的神情,距離近到他們的唿吸噴灑都在對方臉頰上,他們誰都不肯後退。


    燕嶼想,他簡直在跟一頭野獸角力,倘若他有一絲破綻,這頭披著人皮的野獸就會用獠牙刺穿他的喉嚨,嚼爛他的喉骨,遵循古老而野蠻的儀式,把他的頭骨當成戰利品。


    但是他知道在這場角力中,自己已經贏了。


    他把一頭披著人皮的狼逼得撕下了人皮麵具,逼得曼努埃爾放棄了假惺惺的禮儀,逼得他用暴力打斷自己的話。


    ——曼努埃爾失控了。


    脖子上的手逐漸收緊,燕嶼的笑容卻很明亮:「曼努埃爾,我不需要花能永不凋零。因為它會盛開在我生命的每一個角落。」


    「而你,曼努埃爾。」


    「你是一隻蝴蝶,但你的生命中,從未有一朵花為你而開。」


    他看見所有表情都從曼努埃爾的臉上褪去了,無論是輕慢的笑,還是惡意的憐愛,都消失了。壓抑的暴怒抹去了他都所有情緒,他的手不斷收緊。


    愛,愛是人類永遠歌頌的主題。但愛卻不是蟲族所熱衷於談論的,愛在蟲族代表弱點,代表破綻,代表不利於基因繁衍的劣勢。燕嶼凝視著曼努埃爾此時的模樣,他甚至有些疑惑了,為什麽蟲族會有著如此類人的外表呢?竟然會讓人對他們的同理心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


    「難道你的雌父沒有教過你如何捕獵嗎?沒有一擊必勝的把握,就不要出擊,因為那隻會出賣你的破綻。」


    現在燕嶼是有點真心實意地憐憫他了。因此他的語言才鋒利如刀,刀刀致命:「你以為,給我恐懼、血腥與對美好幻想的摧毀,就能征服我嗎?你為什麽會這麽以為呢?曼努埃爾,一個人的認知都是有來源的,你被誰用這種方式捕獵過嗎……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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