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弛……是在用一種隱晦的方式來暗示自己一些有關他的真實身份的信息嗎?


    溪白越聽,越覺得就是這樣的。


    地府存在的時間太久,故事也太長,一直到吃完飯,顧弛終於講完了在他心裏不必要的一些旁枝末節。


    他端起旁邊的茶杯抿了一口,又很輕,很慢地放下。


    在這一刻,溪白察覺到顧弛整個人的情緒和神態,和剛剛相比完全變了。


    顧弛雙手交疊在身前,聲音很輕,但卻顯得很莊重。


    「你想了解,關於這一代鬼王的……一些事情嗎?


    溪白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


    他意識到了什麽,良久,麵對著顧弛期待而緊張的表情,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嗯。好呀。」


    顧弛帶著溪白,開車來到了一條很清寂的街道。


    他把車停在胡同口,下車,朝副駕駛座的溪白道:「下來走走,消消食吧。」


    溪白點了點頭,下車時,他下意識地打量了一圈,發現這附近有些眼熟。


    顧弛已經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他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轉過頭看仍在原地的溪白。


    「走嗎?」


    溪白應了一聲嗎,將手機放迴兜裏,小跑著追到了顧弛身旁。


    路燈下,顧弛唿出一口白色的霧氣。


    他好看的眼睛裏映著燈光與夜色,纖長的睫毛輕輕扇動了兩下。


    「這一代的鬼王……」他輕輕笑了笑,笑容有些意味深長,「或許可以說是,歷代裏最有人情味的鬼王。」


    溪白注意到他笑容裏似乎並不全是正麵的情緒,於是問了一句。


    「有人情味,不好麽?」


    「有人情味對於執掌權力,審判刑罰時是好的。」顧弛說著,看向溪白,「不是有句話麽,法外不外乎人情。」


    世事萬物並不是隻用一桿秤,一把刀就能分清毫釐,裁決對錯,很多時候,地府對於功過的判定,也同樣需要著「人情味」。


    「但鬼王的更迭,永遠是冷血而殘酷的。」顧弛一挑眉,眼神帶上幾分寒意,「在那個時候,所有的軟弱、善良,所謂的』人情味』,都是一把把刺向他後背的利刃。」


    即使是現在迴憶起來,顧弛都無法想像,當初的自己是怎麽從那數不清的鬼之中活下來,走到今天的位置的。


    他挑起嘴角笑了笑,「所以,每一代鬼王換任時,繼任者都逃不過走上冷厲無情的最終結果。」


    即使是他,當初也是一樣。


    所謂出淤泥而不染,更多的隻是一種美好的企望。


    在地府冰冷無情的土壤中生長,也不怪千年以來,開出的永遠隻有帶著血色,代表死亡的彼岸花。


    「他一個人形單影隻地走了上千年。」


    到最後連他自己,都快覺得前路將永遠如這般,覆滿寒冰。


    「直到……十年之前。」


    十年之前,他遇到了一個小孩兒。


    那天晚上,也許是想起了舊日裏的廝殺,迴憶被血腥和涼薄所填滿,卻也喚醒了久久不曾翻湧的煩躁。


    於是顧弛踏著月色,少有地來到了人間。


    身為鬼王,偶爾他也會在晚上到人間巡視一下,看看是否有什麽難以收服的厲鬼,或者玩忽職守的陰差。


    而這個晚上,他卻遇到了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事,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華夏地廣,土壤遼闊,光靠謝必安和範無赦兩個無常勾魂,估計早就累得再死一次了。因此地府在每個城市都設有城隍廟,城隍廟下便有各自的無常鬼,負責屬地的勾魂和送往地府往生。


    顧弛看到的,是當天負責輪值的黑白無常勾著一個哭哭啼啼的活人,拉拉扯扯地往黃泉路走去。


    死亡一向是為活人所恐懼的,不遠接受自己死了的人一向不少。


    但勾魂索上的禁製能讓所有的生魂無法產生任何反抗,剩下的發泄方式唯有以淚洗麵和鬼哭狼嚎,所以有些對陰物敏感的人,夜裏總是能聽到一些怪異的聲響。


    但讓顧弛駐足的,不是這常見的小事。


    而是一個突然橫著手臂,躥到道路正中央的小小身影。


    是一個活人。


    「喂,你抓錯了!」


    那個小小的身影發出的聲音也很稚嫩,脆生生的,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亮。


    是個活人。


    一個小孩子。


    聽那小孩說的話,顧弛下意識地往那拉拉扯扯的無常和生魂身上看了一眼。


    他這才發現,那生魂身上仍舊帶著活人才有的生氣,但有個黑色的咒文刻在了他的魂體上,將這生氣給藏了大半。


    這種低劣的禁製自然騙不過顧弛,但普通的無常鬼隻是小鬼而已,隱瞞他們已經足夠了。


    而那咒文同時也將那生魂的舌頭給封住了,他張著嘴時,能清楚地看到舌頭上有個黑色的x字紋。


    隻是不知道這孩子怎麽知道的?


    而那個活人,就是當時年僅十歲的溪白。


    無常鬼被小溪白喝住的時候,還以為說的並不是自己,畢竟絕大多數人類都是看不到鬼的。


    但當他想要帶著那生魂繞開,卻發現那小孩裝滿恐懼與顫抖著的堅定的眼珠跟隨著自己的行進方向左右移動時,無常鬼終於確定,溪白說的就是自己。


    「你看得見我?」無常鬼忍不住問了一句,又指了指自己的同伴和那生魂,「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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