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海玉卿便摔在了地上。


    金溟發泄般一拳擊在經年的冰淩上,他粗喘著,朝冰淩拳打腳踢,似乎用盡了所有的自控力才沒有把怒氣砸在海玉卿身上。


    越靠近北極,金溟的情緒就像是受到了什麽東西的影響,愈發躁動。


    冰渣迸濺,碎冰紮進海玉卿的眼裏,轉瞬融化,在黑眼珠上留下一道粗糲的紅血絲。


    海玉卿緊咬著嘴唇,似乎內心正在經歷極度的煎熬。


    「不要再跟著我。」金溟觀察著太陽的方位以確定方向,灰濛濛的天空中太陽模糊成一片沒有輪廓的光暈,他皺著眉,冷冰冰道,「這是對你的警告。」


    「我要去。我要……。」海玉卿拉住金溟展開的翅膀,閉著眼喊道,「我要去找我爸爸。」


    它大口地喘著氣,似乎這句話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金溟愣怔了一下。


    但這個理由並沒有緩和金溟的憤怒。海玉卿的爸爸早已去世,這是它親口說過的。之前從沒提過要尋找,現在就算是來找屍體都不一定剩幾根骨頭。


    拙劣而毫無邏輯的謊言。


    血淚洇著眼球,海玉卿隻能半眯著眼,但仍然能看出那驚恐的眼神裏透出哀求,哀求著金溟不要再問下去。


    「沒有了,」海玉卿不停搖頭,「沒有騙你了。」


    金溟隻覺得心裏揪得發疼,然而這卻讓他更加憤怒。這憤恨是對他自己的,經歷了那麽多變故之後,他竟然仍能輕易因為一副裝出來的可憐模樣而心軟動搖。


    「要我相信你,可以,」良久,金溟開口,一字一句,殘酷而殘忍,「折斷翅膀。」


    半眯著不停顫抖的眼睛猛然瞪大,海玉卿不可思議地看著金溟。


    「我討厭看到翅膀。」金溟低頭,久違的微笑異常冷漠。


    「做不到?那就不要再跟著我。」


    第98章 死刑


    金色的翅膀在靉靆晦冥的天色中失去光彩, 金溟俯瞰著北極圈特有的極地冰原地貌,熟悉而陌生。


    北極圈內此刻正處於極晝,濯濯冰原被淒冷的日光襯得一片慘白, 天與地一色慘澹晦暗, 難辨西東。


    在幾乎沒有參照物的白夜中茫然飛行, 寥闊的世界好似天地顛覆,永無盡頭。


    在這朦朧而怪異的寂靜中,金溟恍惚產生一種莫名不安的時空遊離感。他奮力拍打著沉重而凝滯的氣流,想要製造出些聲響。然而薄弱而徒勞的響動在曠闊無際的空間裏轉瞬石沉大海, 隻是讓自己越發像一個遊蕩在輪迴之外的孤魂野鬼。


    其實他早已死去。


    ——「本庭宣判,被告人金溟, 背叛人類,罪名成立, 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在北方基地臨時組成的戰後特別軍事法庭的審判結果中,他已是個死掉的人。


    一個早已不存在的人,還能再迴到北方基地嗎?


    「我真希望,那次墜機我沒有把降落傘給你。」


    金溟以為自己忘記了很多事,但從證人席走下來的黎青那張憔悴而絕望的臉猛然從記憶深處跳出來時,看向他的眼神冷漠而空洞,清晰得就像發生在昨日。


    「你為什麽不在那個時候就死掉。」


    記憶像來自地獄的觸手,洶湧而至, 緊緊纏繞著他。


    金溟發狂般衝進濃霧中。


    難以麵對的過去是藏在血液裏的氧氣, 共生相伴,深入骨髓而不自知, 在他以為能夠擺脫時狠狠掐住他的咽喉,讓他在難以唿吸的死亡邊緣上下不得。


    窒息的痛苦如影隨形。


    上帝並沒有給他一次重生的機會, 他的靈魂早就沒有自由可言。


    即使已被北方基地除名,被同類摒棄,金溟卻仍舊不得不迴到人類的居住地。


    不論生死。


    光禿禿的冰原上偶爾裸露出黑色的石塊,在移動的視野裏背道而馳,成為淒冷空寂的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金雕朝北飛行。


    車隊向南奔馳。


    在北極沒有東西,隻有南北。離開北極點,無論哪個方向都是南方。


    車隊在向著遠離北方基地的方向前行。


    北方基地是人類最早投建的基地,比南半球淹沒後匆匆建立的赤道基地更為久遠而堅固。


    那時候地球環境尚未惡化到讓人類為失去掌控力而惶惑不安,北方基地僅是出於對人類發展未雨綢繆的一部分戰略部署,當時的主要功能是開發公共能源,由各國共同駐軍保護。


    年輕的穆蘭橫跨半個地球,跟隨作為北極開發生態保護指導的導師來到苦寒惡劣的北方基地,加入最艱苦的基礎建設工作。


    再後來基地全麵轉為全人類留守地,金溟便是第一代在北方基地出生長大的居住民。而穆蘭作為嶄露頭角的青年動物學專家,在北方基地迎來一批又一批的移民時,毅然捨棄基地的庇護,踏入越來越危險的野外,在毀滅降臨的時代為人類文明的延續採集保存更多的物種信息。


    金溟小時候很少能見到忙碌在外的母親。但在他心中,瘦小不羈的母親遠比一身戎裝的父親乃至很多八尺男兒更加偉岸強大。


    即便已時隔多年,金溟仍舊無法把記憶中那個勇敢而堅定、沉浸於理想時會散發光芒的女性與那張憔悴單薄、猶疑絕望的臉聯繫在一起。


    那場照亮赤道基地半邊天空的火災被定性為科研意外,穆蘭是唯一的死亡人員。官方對此諱莫如深,在冷灰吹盡之後,那個隕落火中的科學家隨著沒入深海的土地漸漸被所有人遺忘,成為末世生活裏數不清的變故中最不起眼的一點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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