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劍仙領命走後,躲寒行宮內,寧遠獨自坐在太師椅上,伸手揉著眉心。


    擔任刑官,誇下海口,揚言要反攻蠻荒天下,沒有壓力才是怪事。


    在他身前,擺放著千年內,隱官一脈記錄的所有檔案秘錄,層層疊疊,隨意一堆都有等人高,幾乎塞滿了大堂。


    寧遠看著就頭大,但既然選擇要做,那就沒有退路。


    刑官單手抵住眉心,十四境的神念席卷天地,將整座躲寒行宮覆蓋,一本本檔案冊子自主飄起,自主翻頁。


    神念一掃,就將所有內容記錄於心。


    這就是境界高的好處了。


    這還隻是十四境,據說青冥天下那位道祖,身為十五境大修士,他要是想學什麽,無論是小術法,還是大神通,隻是神念如微風掃過,就是了然於心。


    稍加修習,融會貫通簡簡單單。


    隱官一脈留下的檔案,一半是戰功記載,小半冊子,是大戰期間與浩然那邊的仙家勢力交易所留。


    最後一小撮,則是劍氣長城所有家族的秘錄。


    如此之多的檔案,就連寧遠都耗費了大半天的功夫,才算是勉強翻閱了一遍。


    以至於等到看完,寧遠都感覺腦子快要裝不下了一般。


    他其實沒想過全部看完,裏麵的大多內容,對他而言都沒有用處。


    寧遠要看的,隻有那少數的幾個。


    隱官一脈,所有人的檔案。


    很可惜,翻了個遍,一律沒有。


    隻有蕭愻那個弟子龐元濟,還有那位君子王宰,這兩人的檔案才有記錄。


    蕭愻、竹庵、洛衫三人,皆是空白。


    寧遠泡上一壺茶,視線越過茶水升騰而上的霧氣,看向大門外。


    不久前,陸芝已經將寧府那座斬龍台,搬到了躲寒行宮大門處。


    又是片刻後,兩位女子劍仙禦劍落地。


    大劍仙陸芝直截了當道:“劍房、丹坊,兩處負責之人,拒不從命。”


    寧遠聽聞後,點了點頭,飲下最後一口茶水,施施然起身。


    “好,二位隨我一道,拘押抗命者。”


    ……


    丹坊所在,離著躲寒行宮最近,寧遠走出大門後,一個縮地成寸,就來到了此地。


    丹坊並非是什麽尋常的高門府邸,它與那座劍房一樣,本身就是一件仙家重寶。


    其來曆久遠,已經無從得知,根據寧遠早先看過的那些檔案秘錄,兩件仙家重寶,應該都是跟劍氣長城同時期的造物。


    三教一家,聯手打造劍氣長城,也造就了丹、劍兩件寶物,一個是為劍修鑄造長劍,一個自然就是煉丹。


    最開始的時候,劍房的鑄劍師,丹坊的煉丹師,造詣極高,前者能鑄半仙兵,後者一顆丹藥,不說起死迴生,也稱得上是血肉再生。


    隻是萬年以來,逐漸凋零,劍房那邊,能打造出法寶都是稀罕事,丹坊也大差不差。


    外加劍氣長城越打越窮,導致許多囊中羞澀的劍修,隻能使用劍房的製式長劍。


    太象街一處,一襲白袍懸空而立,身後有兩位劍修禦劍趕來。


    如此高調行事,下方街道之上,已經有不少人瞧見,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陸芝瞥了眼下方,皺眉道:“刑官大人,如此做派,隻怕會讓你的這把交椅……更加不穩。”


    寧遠沒有迴頭,笑道:“無妨,我這把交椅,除了老大劍仙,沒人能罷免。”


    “他們罵,那就隨他們罵。”


    白袍劍修轉過身,看向兩人,“你們記住,我們刑官一脈,無需看任何人臉色。”


    “我們隻負責做事,至於其他人怎麽想,都沒所謂。”


    事實上,寧遠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讓自己這把椅子坐穩。


    也沒想著,要一步步樹立威望,把隱官一脈壓下去。


    沒必要,更做不到。


    劍氣長城無數劍修,幾乎個個都有戰功在身,這麽多年來,也早就形成了自己的行事作風。


    想要把這些人心籠絡,難如登天矣。


    老大劍仙枯坐城頭一萬年,也管了這些劍修一萬年,靠的是什麽?


    靠戰功?還是靠他的學問?


    都不是,靠的是一身無敵的實力。


    這些劍修,生下來就是罪人,就隻為一事,練劍殺妖。


    萬年來,死去的,活著的,這些所有劍修,難道就沒有一個,會去深思,自己為什麽不能去浩然天下?


    為什麽自己要打一輩子光棍,為什麽隻是一道空間鏡麵,就是不準自己跨過去?


    為什麽自己的祖祖輩輩,都要待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祖先戰死,父母戰死,自己也會戰死。


    運氣好的,娶了媳婦兒,能夠傳宗接代,兒子女兒繼續練劍殺妖,繼續戰死。


    運道差的,孑然一身,某個戰事之中,被妖族生吞活剝,血脈斷絕。


    這樣的一個環境之下,難道所有人都是傻子,隻會堅定信念,想著努力修煉練劍,最後換命大妖?


    人心向下,不止有浩然,這座劍氣長城,一樣。


    老大劍仙管不了人心,所以隻能製定規矩,他在劍氣長城,就是無敵,犯了規矩,很簡單,那就死。


    沒有城頭那個佝僂老人,都不用一萬年,估計百八十年之後,劍氣長城就一片大亂了。


    隱官蕭愻,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寧遠這個刑官,想要成事,無非就兩點。


    其一,花費許多時間與精力,一點點籠絡人心。


    但他等不了那麽久,鬼知道是百年還是千年。


    其二,那就很簡單了,以刑官之位,行雷霆之事。


    在一個極短的時間裏,雷厲風行,強行成事。


    而對於後續的反攻蠻荒,寧遠也早有謀略。


    他的謀略,就是沒有謀略。


    寧遠有自知之明,關於排兵布陣,自己幾乎算是一竅不通。


    沒什麽丟人的,既然不懂,那就揚長避短。


    如今他下的命令,有人不從,沒關係。


    所以此刻,他來了。


    一襲白袍麵無表情,淩空而立,高懸於太象街之上,伸出一手,五指攤開緩緩歸攏。


    一座丹坊,開始逐漸抬升,被他以蠻力強行拖離地麵!


    原先待在丹坊之內的所有人,無處可逃,一並被其拘押在內。


    寧遠視線掃過下方整條大街,語氣不急不緩。


    “刑官一脈,征收丹坊。”


    一座占地不小的丹坊,拔地而起,寧遠一步跨出,站在丹坊之上。


    腳踏仙家重寶,去往劍房所在的玄笏街。


    片刻後,如先前一般無二,新任刑官二話不說,以絕世神通拘押整座劍房,飛入高空之後,直去躲寒行宮。


    繼斬龍台石崖,刑官一脈再次征收劍房、丹坊,直接將兩件仙家重寶搬至府邸前。


    躲寒行宮外,一襲白袍落地。


    劍仙陸芝、春輝相繼落地,背劍環伺身側。


    寧遠招了招衣袖,禁製解除,隨後隔空一把抓出一名劍房負責之人,丟在了斬龍台石崖上。


    白袍刑官一個閃身,已經站在那人身側,持劍在手,抵至其咽喉。


    “抗命不從,依照劍氣長城刑律,當斬首於行刑台。”


    此人眼眶欲裂,想要言語,卻被寧遠封口,一襲白衣麵無表情,“春輝,查一查此人的戰功幾何。”


    “他為元嬰劍修,若有斬殺三頭元嬰妖族以上,可免一死。”


    “倘若沒有,或是戰功不足……”


    說到這,刑官眉目一凝,沉聲開口。


    “那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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