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懸山上。


    最近各家山水邸報又忙活了起來,繼數月前的墜落之事,頭兩天又有一則大消息傳出。


    原先無緣無故消失的黃粱酒鋪,再次出現。


    酒鋪的忘憂酒,早已不是什麽傳聞,天下皆知,隻是沒有福緣的,一輩子都喝不上一口。


    這幾日又有人傳言,酒鋪再迴倒懸山,已經有三兩人有緣進去過,那些個邸報仙家豈會錯過這等發財時機,自然大肆宣揚。


    儒家治理浩然,不似其他幾座天下,很是寬鬆,在山水邸報一事上,也不會行壟斷之法。


    而倒懸山上的邸報仙家,大多都是一些個大勢力撰寫兜售,熱鬧越多,吸引前來的練氣士就越多,掙得神仙錢,自然就更多。


    酒鋪門前,老槐樹下。


    老掌櫃依舊躺在椅子上,手裏拿著一封山水邸報,看的津津有味。


    (震驚!就在前不久,劍氣長城突發大事!)


    (自開春之後,蠻荒天下一頭王座大妖,率領百萬妖族兵臨城下,城頭那邊飛劍衝天,打的難分難解)


    (而就在數日前,有一不知名武夫現世,獨往蠻荒,僅僅出了兩拳,一拳打死一頭王座大妖,剩下一拳,百萬妖族盡皆伏屍!)


    (尚未刻字,且待後續,我猿揉府在劍氣長城駐紮有多名修士,將會為大家持續打探消息)


    一旁蹲坐的夥計,手上同樣拿著一張山水邸報,驚唿道:“止境神到,飛升境巔峰,這這這……”


    “莫不是寧兄的手筆?!”


    老人沒說話,反複看了看手上的邸報,皺了皺眉。


    老掌櫃狐疑道:“我這上麵怎麽沒說那人的境界?”


    隨後瞥了眼撰寫時間,得,不是最新版。


    老人伸手一探,許甲那封就到了他手裏,老眼昏黃,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個清楚。


    許甲問道:“掌櫃的,這人應該就是寧兄吧?”


    少年忽然站起身,胡亂打了一通王八拳,最後站定感慨道:“一拳打死一頭飛升境大妖,寧兄啊寧兄,有你在……”


    “天下武夫又算什麽東西?”


    老人忽然開口,“說的不錯,但是很快就不在了。”


    夥計輕聲一歎,坐下之後,低聲問道:“師父,就是因為這個,寧兄才頭也不迴的離去?”


    老人眯起眼,逐字逐句看著邸報,“嗯,差不多,應該是了。”


    許甲又道:“寧兄的行徑,跟負心漢沒什麽區別,可我總覺著,他做的也沒錯。”


    老掌櫃目不斜視,依舊不鹹不淡道:“是沒錯,自始至終,那小子都沒開口說過喜歡你師姐。”


    “又沒表明心意,算什麽負心漢?”


    掌櫃的又突然把邸報撕成兩半,破口大罵,“去年年關,老子就說過這是一樁孽緣,以為要等上個十幾二十年,結果居然來的這麽快。”


    “他媽的,這小子,真不要臉啊。”


    說完,老掌櫃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夥計雙手籠袖,小聲道:“師父,你打得過現在的他?”


    老人搖搖頭,“打不過。”


    夥計笑道:“我倒不覺得是什麽孽緣,寧兄塞給她的那把本命飛劍……”


    “哪怕師姐現在隻是龍門境,可隻要上五境不出,沒人是她對手。”


    老掌櫃突兀喃喃道:“可這樣一來,你的大師姐,就跟劍氣長城,綁在了一塊啊。”


    ……


    倒懸山,鏡麵所在的白玉廣場。


    一襲儒家青衫的少女一路走來。


    一頭清爽的馬尾辮,青衫背劍,腰間懸玉牌,胸前繪山海,人麵桃花,玉翼嬋娟。


    反正……反正就是好看,賊好看,特別好看。


    少女沿著街道邊行走,避開路上車馬,靜靜看了許久。


    劍氣長城這場大戰,持續近兩個月,這些大勢力又賺了豐厚的一筆,而現在戰事結束,還有大買賣要做。


    百萬妖族全部死在城下,這些個妖族可不會就這麽浪費了,渾身都是寶。


    劍氣長城會有人負責此事,搬運這些妖族屍身,再跟倒懸山這邊的大勢力商談,直到買賣促成。


    劍氣長城那塊地,別說什麽靈脈,一畝地裏,能有幾株雜草長出來,都是難得一見。


    如此貧瘠之地,拿什麽堅守萬年?


    最大的錢財來源,就是殺妖。


    而此次這場戰事,破天荒死了一頭王座大妖,雖然這頭遠古豬妖的屍身被那名武夫踩了個稀爛,但畢竟是飛升境。


    說白了,撿一小塊這豬妖的血肉,拿去賣給酒樓,都能換取幾顆小暑錢。


    這大妖其他的一些筋骨心髒之類,價值更高,被諸多大勢力看上,出價也極高。


    拿迴去熬湯,給自己小輩喝上一喝,也是一樁不小的機緣。


    飛升境煲湯,美得很。


    白玉廣場上,人滿為患,薑芸看了半晌,最後沒有選擇走這道鏡麵。


    少女禦劍升空,破開雲海之後,得見一道小上許多的空間鏡麵。


    這裏還有個邋遢漢子,盤坐劍身,此時正攤開手掌,施展一門掌觀山河神通。


    看的聚精會神,就連一名龍門境禦劍而來,都不曾發覺。


    薑芸好奇的瞥了一眼,頓時皺了皺眉。


    這人看的,不是女子,也不是男子,是一條大黃狗。


    這狗薑芸還見過,來之前就趴在白玉廣場一處角落,叼著一根舌頭,喘著粗氣。


    也就是這狗沒有吃屎,不然少女估計會當場吐出來。


    薑芸收斂神色,輕咳一聲,“這位前輩?”


    漢子立即收起神通,抬起頭來,少女又道:“前輩,我要去劍氣長城,但是不知道規矩,想請問一下。”


    在見到薑芸的第一眼,張祿就已經目光放大,內心一緊。


    此女,他見過。


    當初寧小子還在倒懸山時候,這個姑娘,就經常與他同行。


    “難道又要有幺蛾子發生了?”張祿眼皮子一跳。


    隨後不動聲色問道:“小姑娘,戰事已經結束,還進去做什麽?”


    小姑娘開口道:“尋親。”


    “我的兄長,就在裏麵待了好幾年,對了,他叫薑離,前輩可認識?”


    張祿更是瞪大了雙眼,“薑離是你兄長?”


    少女點點頭,神色自然。


    劍仙張祿沒有多做考慮,取出一方袖珍小印,屈起二指刻了兩字之後,遞了過去。


    “既然家中有長輩待在劍氣長城,那就不用走那些煩瑣規矩,直接進去吧。”


    薑芸伸手接過,抱了抱拳後,一步跨入劍氣長城。


    跟這邊鏡麵看守的兩人出示了過關印章,少女邁開步子,朝著遠處的巍峨城牆,漸行漸遠。


    薑芸不知道寧府在哪,但是一向大大咧咧的她,又怎會在小事上碰壁。


    她一連問了七八個路人。


    每當問路,她都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禮,笑容甜的膩人,模樣又好看,旁人瞧見了,自然以禮相待。


    像薑芸這樣的小姑娘,放在劍氣長城,就是真正的香餑餑,比什麽劍仙劍意還要稀有。


    一座不怎麽恢宏,但也不怎麽簡陋的府邸門前,薑芸停住腳步,抱著一根柱子,探頭探腦。


    身形鬼鬼祟祟,正巧門外走來一名老嬤嬤,正是教拳迴來的白煉霜。


    白嬤嬤走到大門處,側身仔細瞧了瞧眼前的小姑娘,一眼就看出,她不是劍氣長城之人。


    劍氣長城這邊的水土,養不出這樣的一個小美人。


    白嬤嬤輕聲笑問道:“小姑娘,來找人的?”


    “還是走錯路了?”


    薑芸猛然轉過身,語氣有點結巴,“呃……老奶奶,我……”


    “我是來找人的。”


    聽聞此處,白嬤嬤連忙問道:“找誰?”


    “要不要進去坐坐?就算走錯了也不打緊,喝口水再走。”


    白嬤嬤瞧著喜歡,補充道:“你說說你要找誰,如果我認識,之後我就帶你一起去。”


    “我不認識也沒事,這劍氣長城,就沒有我不熟的地兒。”


    白嬤嬤那眼神,薑芸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低下頭去,小聲問了一句,“老奶奶,這裏是寧府嗎?”


    老嬤嬤更是眼前一亮,“對啊,這裏就是寧府,我是這兒的管家,你可以管我叫白嬤嬤。”


    “是來找寧姚的?”


    小姐走了一趟浩然天下,認識幾個好友也很正常。


    至於少爺……


    尚且還未歸家,白嬤嬤也就沒往那處想。


    豈料少女忽然抬起頭,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臉龐微紅。


    “我……我叫薑芸,來見寧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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