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青衫禦劍破空離開福地,很快就給人攔了下來。


    當然,算不得是把他攔下來,一名十四境劍修的禦劍,整座天下也沒有多少人能攔阻。


    因為那人是早早就等候在此。


    一名中年,儒家門生,相貌堂堂,此時正站在一株碧藕仙藤頂端,麵色瞧不出喜怒。


    寧遠隻是一眼過去,內心就知曉了個七七八八。


    少年略帶一絲忐忑道:“薑先生?”


    那人審視了寧遠半天,最後才點點頭,語氣不太好,“你就是那個寧家小子?”


    男人說是這麽說,內心已經泛起了驚濤駭浪。


    老掌櫃隻是說那個小子來了書院,可沒說他是什麽修為啊……


    他也壓根看不出這寧遠的境界,哪怕動用望氣之術,也瞧不見一點。


    但他可不會以為眼前這小子,是什麽中五境的劍修。


    剛剛這人,可是不走福地大門,直接破開天幕禦劍而出……


    最低都得是仙人境,可他薑衍本就是仙人境修士,不可能看不出另一個十二境。


    而坐鎮此地,他身為山長的緣故,可以視為尋常的飛升境,但就算如此,一樣看不出他的深淺。


    這個不知哪裏蹦出來的少年,到底是什麽境界?


    原本攔下這小子,是打算好好盤問一番的,事關閨女的終身大事,老父自然看的極重。


    現在……


    男人不由得緊緊皺眉。


    假設此人是飛升境,十幾歲的飛升境?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別說浩然天下,就是四座天下,無數年來也出不了一個,太匪夷所思了。


    那答案就比較清晰了。


    少年非少年,是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東西。


    那就麻煩了。


    薑山長心思急轉,如臨大敵,藏於袖中的手輕撚二指,悄無聲息的牽動書院大陣。


    黃粱酒鋪,一棵老槐下,老人一手喝小酒,一手施展掌觀山河,看的津津有味。


    寧遠最開始有些不明所以,不過等他感應到此地的山水變化之後,方才了然。


    隨後他輕輕一跺腳,隔著一道福地天幕,就輕易震散了老人的掌觀山河。


    少年笑了笑,嘴唇微動,“老掌櫃,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惡趣味?”


    酒鋪老人一個後仰倒地,閉目休歇,不言不語,此事與我無關。


    寧遠看向中年儒士,作揖道:“晚輩寧遠,見過薑先生。”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一位書院山長。


    浩然九洲,也隻有七十二位而已。


    齊先生原先就是山崖書院的山長,隻是寧遠結識先生的時候,前者早就辭去了這一職務。


    中年男子眉頭依舊皺著,還在揣測這個寧遠,到底是個什麽物件。


    倘若真是什麽千年王八萬年龜,那就真麻煩了。


    他不是什麽老古板,女兒外出遊曆,有了心儀男子,他也不會過多追問,天經地義的事。


    但一個歲數能當自己祖宗的女婿,任誰想到都會一陣惡寒。


    所以薑衍內心已經開始盤算,要不要請那位陳氏好友前來幫忙了。


    寧遠再笨也猜出了個大概,指不定對方把自己當成了什麽老妖怪,但這種事兒,又不知道如何去解釋。


    少年猶豫半天,最後極為不舍的從腰間摘下一塊玉牌,正反兩麵,仔細看了好幾遍。


    “薑先生放心,往後南婆娑洲,我不會再來了。”


    說完,寧遠隨手一拋,這塊當初薑芸贈給自己的玉牌,物歸原主。


    其實早些時候,寧遠在房內望著那個女子之時,就想過此事,要不要把玉牌還迴去。


    出於私心作祟,他沒還。


    至於這塊咫尺物裏麵的東西,寧遠隻是取走了一本山水遊記,還有三幅畫。


    薑衍接過玉牌,神色更是古怪,直接來了一句,“不是什麽老妖怪?”


    寧遠爽朗大笑,反問道:“薑先生,你作為一地書院山長,學問肯定不低,怎麽這麽不會說話?”


    男人擺了擺手,“女兒之事,高於一切道理,自然是重中之重。”


    “你覺得一個書院山長,應該是什麽模樣?出口成章?還是隨意一句,就是聖賢道理?”


    中年儒士笑意更甚,伸出一指,指了指天上,“別說什麽書院山長,就是咱們那位老夫子,都從來不喜歡把道理掛在嘴邊。”


    男人又拍了拍身上,“老夫子的道理,一般都掛在腰間。”


    寧遠笑問道:“以德服人?”


    薑衍頷首道:“以德服人。”


    與此同時,福地酒鋪,老人輕聲開口,一道聲響落入男子耳中。


    “這小子不是什麽老妖怪,正正經經的少年郎,隻是自作孽,不可活,一個遲早完蛋的……十四境。”


    男人神色動容,深深看了寧遠一眼,隨後悄悄撤去書院大陣。


    “寧遠,跟我一道走走?”


    羊腸小徑,兩人亦步亦趨。


    老掌櫃已經將此前福地所有大小事,一並告知,薑山長琢磨半晌,開口道:“確定要走?”


    寧遠神色猶豫,還是點頭,“總不能把人給耽誤了吧?”


    豈料男人皺眉道:“你知不知道,薑芸當初返迴書院之後,是個什麽樣子?”


    “你以為你一走了之,一輩子不來南婆娑洲,就萬事皆休了?”


    他氣的差點想要動手,橫眉冷眼,“你那頂破鬥笠,現在還在她書房裏。”


    少年反而沒有什麽愧疚之色,抬起頭來,不鹹不淡反問道:“薑先生,不然呢?”


    “我還能做什麽?”


    薑衍停下腳步,漠然道:“有,你可以斬去她的這部分記憶。”


    寧遠搖搖頭,“斬記憶,我當然能做到,但也沒有什麽大用。”


    “薑芸成了劍修,還是老掌櫃的親傳弟子,往後遲早都能躋身上五境,飛升境也不是什麽妄想。


    若是等到她境界上去,某一年的某一天,突然就發現自己的年少,缺失了一部分……”


    少年抬起頭,“那個時候,以她的性子,又會如何?”


    男人默然,無話可說。


    寧遠半蹲在地,開始喝酒,心境雜亂。


    如果這把飛劍,未曾現世,現在是什麽光景?以後又是個什麽光景?


    那我寧遠,應該是劍氣長城弱冠即玉璞的天才劍修。


    是抵禦蠻荒,劍斬王座大妖的大劍仙。


    是天下劍道皆在腳下,那個破境速度,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寧姚兄長。


    是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是超世之才,不過其次。


    而不是如今這個‘十四境’的孤魂野鬼。


    我會仗劍飛升,去遊曆數座天下,將人間所有山水收入眼中。


    會娶一位心愛女子,可能也會留戀美人嬌軀,扶腰而出,而不是長了一張破嘴,隻會拿來喝酒。


    酒有什麽好喝的,誰不想抱著美人上床?


    如果我寧遠,是個草寇山匪,我就能心安理得的打家劫舍,強搶良家婦女,找個僻靜山頭,搜刮民脂民膏,夜夜笙歌,豈不美哉?


    如果我是一心隻為自己的修道之人,是那種山澤野修,隻要不被人一巴掌打死,我過得肯定也不差。


    找個小國,當個國師輕輕鬆鬆,白日指點江山,夜晚美人在懷,國破了也不打緊,再換一個就是。


    可我做不成草寇,也當不成山澤野修。


    我叫寧遠,寧缺毋濫的那個寧,我來自劍氣長城。


    ……


    男人步伐沉穩,虎背熊腰,要不是穿著正兒八經的書院服飾,看起來都不像是個讀書人。


    “蠻荒那邊,如今是個什麽光景?”


    寧遠搖搖頭,“我離開也有數月,但是聽說妖族那邊,又集結了一支百萬大軍,兵臨城下。”


    “我此去,就是殺妖。”


    說到這,少年忽然仰頭望向一株碧藕仙藤,想著既然都十四境了,就不應該過於內斂。


    人生在世,當做幾迴狂士。


    於是,寧遠喝下一口酒後,又補了一句。


    “除了殺妖,還有刻字。”


    中年儒士點點頭,他可不認為少年是在說笑,老掌櫃親口所說的十四境,毋庸置疑。


    劍斬王座大妖,還真不在話下。


    甚至於,能殺不止一頭大妖,也能刻下不止一字。


    城頭刻字,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薑衍身為一座書院的山長,也免不了好奇,遂問道:“準備在城頭之上,刻哪個字?”


    “應該是‘寧’吧?”


    少年咧嘴一笑,神色耐人尋味。


    “誰說我要在城頭上刻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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