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個子矮,但是我腿好看。”


    少女小聲說完,性子跳脫的她,也不免麵龐微紅。


    寧遠深吸一口氣,胸中似有一縷浩然正氣,縈繞不絕。


    於是,他轉過頭麵向眼前人,義正言辭道:“可以嗎?”


    少女哪怕臉紅,也不願低頭露出扭捏姿態,淺笑道:“可以啊。”


    “你要多短?”


    邊說,薑芸還用手在雙腿上比劃,“膝蓋這裏嗎?夠不夠短?或者……再往上點?”


    少女又看了一眼鋪子,輕聲細語,“但不能在這,我可以帶你去書院。”


    說完,薑芸又馬上換了一張臉,瞪著他問道:“我這麽說,你會不會覺得我……輕浮?”


    寧遠趕忙搖頭。


    長裙少女撇過腦袋,目視前方,個子矮,所以坐在板凳上,她的雙腳夠不著地麵,輕輕晃蕩。


    她瞥了一眼地上插著的遠遊劍,好像覺得它有些孤單,就並攏雙指抵住眉心。


    下一刻,一把青光飛劍憑空出現。


    於是少年的佩劍也有了伴。


    寧遠抬手一招,葫蘆迴到手上,還沒喝上一口,薑芸就一把奪過。


    少女抱著葫蘆就是一大口,這迴不像在倒懸山那一次,她沒有被辛辣酒水嗆到,隻是輕微咳了咳。


    薑芸開始自顧自說道:“寧遠,我不是輕浮的女子,這條裙子,是我娘給我做的,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做好了。”


    “我個子矮,所以穿上去不太好看。”


    “我原本想著,再等等,等我再年長幾歲,或許我就長高了不少,那時候穿起來更好看。”


    少女聲線急轉直下,喃喃道:“可我剛剛想了想,就隻是一刹那的功夫,我就決定要穿給你看了。”


    “挨千刀的,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


    女為悅己者容,這話半點沒錯。


    寧遠突然很想念阿良了。


    當年為什麽偏偏隻教他喝酒,教他殺妖,卻對於男女之事,隻字不提。


    明明那個狗日的,在浩然天下勾搭了那麽多的美人,他在黃粱玉壁上留的那句,也不是什麽假話。


    天底下真有那麽多的癡心姑娘等著他。


    當然,算不上阿良勾搭良家女子,隻是這個狗日的,太有劍仙風範,免不了被女子喜歡。


    可這廝,偏偏對道侶一事不放心上。


    要是阿良把這本事教給自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少年如今就不會如此愧疚了。


    好像什麽也沒做,就欠了一屁股酒錢。


    到底是做了的,喝了人家不少呢。


    寧遠微笑道:“怎麽會,我這次南下,就是專程來找你的,少說待上一年半載。”


    薑芸小聲詢問道:“不騙人?”


    少年拿過葫蘆,笑容燦爛,“不騙人。”


    “找個日子,你帶我去書院一趟,咋樣?”


    薑芸感覺自己臉上極為發燙,扭過頭去,撩了撩鬢邊發絲。


    “此事再議。”


    兩人許久沒再說話。


    寧遠小口喝酒,薑芸也小口喝酒。


    少年又覺得她有病。


    明明鋪子裏那麽多酒碗,薑芸非要搶他的葫蘆喝。


    但到底是他占了便宜,所以那就還好,好的不能再好。


    深夜時分,酒鋪門口已經是略顯淩亂。


    兩人直挺挺躺在地上,那張板凳早就歪倒在一旁。


    寧遠後仰倒去,單手枕在腦後,一會兒抬頭看看天上月,一會兒低頭看看眼前人。


    兩把劍,一左一右。


    明月、美人、落雪、劍光,最是動人心弦。


    而如今,有明月在天,有美人在懷,更有長劍立在身側。


    就是少了個落雪。


    但其實並沒有少,因為早在當初,在那倒懸山之時,身旁女子,就陪自己見過了落雪。


    此生無甚大遺憾。


    薑芸枕著他一條胳膊,睡得那叫一個香甜。


    借著月光,少年動作緩慢,輕輕將她攔腰抱起。


    長裙曳地,驚為天人。


    薑芸說的對,但不是她個子矮,而是這裙子太長。


    進了鋪子,進了後院,寧遠抱著她走進此前薑芸給他收拾的那間屋子,小心翼翼安放在床。


    少年搬來一張椅子,就這麽坐在床前,就這麽看了許久。


    時光輪轉,倒懸山上。


    那時候的那間客棧,也有人坐在床前,靜靜的看著那個少年。


    何謂心儀,難道就隻有相知相交,隻有生死與共,隻有轟轟烈烈之後,才算是正兒八經的喜歡?


    遠不止於此。


    還有更簡單的,極為簡單的。


    大概就是行走世間,上山走水,路過一地,見大城繁華,見人海熙攘,驚鴻一瞥下,就已是一眼萬年。


    於是,一襲青衫按住心口,得到答案後,隨手拘押一柄飛劍,塞進了少女眉心。


    最後,少年取出一件實在算不上好看的大衣,輕輕蓋在了她的身上。


    ……


    酒鋪門口,老槐樹下。


    寧遠散去一身酒氣,準備離去。


    老掌櫃憑空現身,語氣不善,“臭小子,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來這一趟?”


    老人又是一臉苦瓜色,大唿命運不公,“那狗日的阿良,禍害了我閨女一顆芳心不說,如今老夫難得收一個鍾意的弟子,又在情之一字上,深陷其中。”


    “他媽的,老子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


    寧遠神色平淡,反問道:“老先生,倘若我不來,事情就會變得更好嗎?”


    老掌櫃沉默不語。


    少年忽然笑道:“老先生放心,小子我雖然不算聰明,但也知曉前輩擔心的是什麽”


    “所以我在薑芸心房種下了一縷劍氣,往後等她麵臨玉璞境心魔之時……”


    寧遠頓了頓,沉聲道:“倘若那個心魔是我,這縷劍氣會將他直接斬殺。”


    老人更加沒話說了,長歎一聲後,拍了拍寧遠肩頭,問道:“這最後一劍,準備落在何處?”


    青衫劍修抬手一招,長劍遠遊一聲劍鳴,穩穩橫懸身側。


    寧遠並攏雙指,朝著天外隨意抹過一線,貫穿福地天幕後,迴頭笑道:“當然是蠻荒天下啊。”


    一天之內,福地被人兩次破開。


    劍光扶搖直上,青衫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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