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長富扯了扯嘴角笑容誇張:“誒呦,這兩個月沒見弟妹還犯精神病了?”


    張巧英也跟著樂,樂得前仰後合的。


    “弟妹,咱就是想孩子想瘋了也不至於大白天的說夢話啊。”


    “這得虧是在這兒說的,要是等過完年走親戚,在人家親戚的飯桌上說這夢話,咱老於家都得被親戚給笑話死。”


    “人家還得尋思,這長貴媳婦是中了什麽邪?莫不是太多年要不上孩子人瘋了?”


    張巧英捂著肚子,笑得都要岔氣了。


    就連剛才兒子被打生出來的火氣,都被李桂芝這神來一筆給逗沒了。


    李桂芝也笑了。


    笑得從容又鎮定:“大嫂,沒開玩笑,真懷上了。”


    “用不用我把檢查單拿出來給你和大哥看看?”


    於老頭和於老太聽她說得這麽肯定,再看二兒子也是一臉的淡定,一看就是早就知道了。


    老兩口不約而同的沉默了幾秒,然後一個大哭一個大笑。


    連已經走到門邊威脅說要離家出走的大兒子都顧不上了。


    於老頭笑得直拍桌子:“老二,好樣的!爸就知道你行!”


    於長貴腦子還清醒,他可不敢應這話。


    “爸,應該說桂枝是個好樣的,我這破身子你和媽還不清楚?”


    “要不是桂枝爭氣,兒子肯定這輩子就沒孩子了。”


    於老頭有些尷尬地看向李桂芝,嘴唇動了動,到底對這一直受他誤會,被他輕賤的兒媳低了頭。


    不再像之前一樣因為知道自己做的不對而偷摸把私房錢給李桂芝。


    而是切切實實的當著所有人的麵。


    給這個二兒媳賠了不是。


    “長貴媳婦,你是好樣的,爸這麽多年對你不好,委屈你了。”


    “是你大氣,你有大量,從來也不跟我和你婆婆一般見識。”


    “你這些年在咱家受的委屈,換成任何一個人可能都忍不下去……”


    李桂芝看著他,堵在心口近十年的一口鬱氣終於變得鬆動。


    她聽到老爺子跟她說對不起。


    看到老爺子站起來對她鞠躬賠禮。


    這麽多年,她一直爭的這一口氣終於爭到了手裏。


    連李桂芝自己都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


    於老太也跟著說起了人話。


    “老二媳婦啊……媽也對不住你……以前媽對你從來都沒個好臉色……”


    她本來就在哭,現在道起歉來就更是哭到渾身發抖。


    挺大歲數的人了,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隻不過李桂芝並不可憐他們。


    他們這麽多年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不是簡簡單單一句道歉,一個鞠躬,或是一聲哭就能揭過去的。


    傷害已經造成,她沒必要也不想原諒他們。


    李桂芝的腦子從來都是清楚的,這麽多年她受了那麽多委屈,從來都不是沒骨氣願意受的。


    而是於長貴這個人值得。


    不是於家人值得,就單隻是於長貴值得。


    所以她願意為了於長貴堅持到現在。


    好在結局是好的。


    可她不會因為有了個好結局,就把過程裏的苦痛和委屈都忘了。


    忘不掉。


    就假設她今天沒懷孕,老兩口會給她道歉認錯嗎?


    剛才於長富鬧得那麽大,老兩口也沒說逼著於長富給她這個弟妹道一句歉啊。


    老兩口現在隻是不像以前那樣偏心大兒子了,可該給她的公平,不還是直到她說自己懷孕了。


    才給她嗎?


    就聽他們說的這些道歉話,他們明明知道這些年她受了多少委屈,受到多少不公平。


    可以前他們做過什麽嗎?


    沒有。


    是她懷孕了,他們才認了這些委屈,認了這些不公,認了他們做公婆做得不好。


    那他們是認給她李桂芝的嗎?


    不是吧。


    在李桂芝看來,他們現在認錯,是認給她肚子裏的孩子的吧?


    一個還沒成型的孩子,竟是比她在於家活的還像個人。


    想清楚這些,李桂芝更覺得婆家爛透了。


    旁邊於長貴拉住她的手,在桌下輕輕拍了拍。


    沒有催她給出迴應,也沒打圓場讓她默認原諒老兩口。


    於長貴說:“爸媽,你們也知道委屈了桂枝這麽多年,我要是也委屈你們這麽多年,然後輕飄飄和你們道一聲歉,你們能原諒我嗎?”


    聽出兒子是什麽意思,於老頭吹胡子瞪眼的:“怎麽不能?你是我兒子!”


    “你可得了吧。”於長貴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爸你這話也太虛了,和剛才的賠禮一樣虛。”


    “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兒媳,以後就對桂枝好點,多補償桂枝點,別成天就向著大嫂欺負桂枝。”


    以前這樣的話,他不是沒和老兩口說過。


    可他沒孩子,他沒孩子他還沒瘋呢,他爸媽卻好像瘋了。


    說什麽都聽不進去,他多維護媳婦一句,老兩口就罵他是白眼狼不知道好賴。


    張口閉口為了他好。


    說是為了他才對於長富夫妻倆那麽好,就為了讓他侄子以後能給他養老。


    這樣的話他聽了一籮筐。


    很多時候明明是說老兩口對他媳婦不好的問題,也能被老兩口岔到他絕後的事兒上去。


    時間長了,於長貴也懶得和他們掰扯了。


    就隻能讓媳婦少來,省得受委屈。


    可現在他媳婦剛一說有孩子了,他突然發現他‘瘋了’的爸媽能溝通了。


    也知道理解人,也知道體諒人,還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不對了。


    一個比一個明白,都成明白人了。


    於長貴自己都覺得神奇。


    就像現在,他說完這一番話,老爺子竟然沒像以前的無數次那樣當場翻臉。


    反倒是一臉深思,顯然是把他的話給聽進去了。


    拉著媳婦的手手心都出了汗,於長貴的心一下子也鬆快了不少。


    好像一直到現在,他才算一個人。


    一個能被父母尊重,被理解的人。


    而不是像個廢物一樣被老兩口死死摁著,還打著為他好的旗號。


    夫妻倆相視一笑,甭管以後什麽樣,老兩口會不會態度一會兒一變。


    至少當下,倆人都是鬆快的。


    李桂芝也沒再尖銳的豎起身上的刺,沒非要強調說自己以後不會管公婆。


    雖然這是這麽多年她公婆苛待她應得的報應。


    可這話。


    她自己心裏知道就得。


    沒必要掛在嘴邊弄得大家都提前不痛快。


    這邊四個人倒是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心裏痛快了。


    那邊於長富一家,哪怕李桂芝不說難聽話,他們一家也免不得要提前不痛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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