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子。出門的時候,就怕您病情嚴重迴不去,奴才特意帶了些常用物件來!”


    杜仲麵色微霽,從地上爬起來說道。


    “快去吧,”柏清玄擺手示意他離開,“我還有些話要與百丈大師說。”


    “嗯,好的,公子!”杜仲飛也似的跑出禪房。


    百丈走近床沿,“柏大人,老衲再為您把把脈吧!”


    柏清玄頷首,從被子裏伸出左手。


    “實不相瞞,”百丈將手覆上他腕間,喃喃道:“這一刀貫穿您肝腎,或會影響大人延續柏家香火。”


    這話說得柏清玄心內一震,他抬眸,滿臉驚愕地盯著百丈。


    他還這麽年輕,怎就失去生育能力了?


    喉結滾動一下,低聲問道:“百丈大師,您說的這個情況,治好的幾率有多大?”


    “阿彌陀佛,”百丈收迴手,目光垂落,“佛祖在上,老衲不敢妄言。柏大人今後怕是很難恢複了,幾率不足一成。”


    “不足一成?”


    柏清玄失魂落魄地重複一遍,心內頓時山崩地裂、江海逆流。


    無法延續香火,可他是柏家家主,要如何向柏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即便他不介意,從柏家宗族過繼一個男孩,可到底非本家所出,血統不正。


    大伯他們若是知曉此事,又會是怎樣一副哀歎淒苦的場景?


    日後該娶何人為妻?難道要糟踐那女子大好年華,陪自己蹉跎一生麽?


    想到這裏,他麵上肌肉開始微微顫抖。


    百丈見他臉色劇變,垂眸默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安慰道:“柏大人放寬心,一成機會也是可以好好把握的。”


    “柏某明白了,多謝大師勸慰。”


    柏清玄不再發話,麵上一片死寂。


    杜仲將墨寶取來時,柏清玄已收斂神色,恢複如常。


    “公子,這都是您書房的常用物件,您看還缺哪樣,奴才這便派人迴府去取!”


    杜仲把小幾放在床上,鋪好筆墨。


    柏清玄掃了眼案上物件,眸光平靜如水,“這些夠用了,你先幫忙熬藥去吧!”


    “誒,奴才這便去。”


    說著,杜仲快步退出禪房。


    心底餘波未平,提著毛筆的手還在微微發抖。


    餘生已然無望,接下來要做的一切,隻為天下蒼生、萬民福祉。


    他暗暗咬緊銀牙,決定終生不娶,這該是他害死邊城五萬將士的報應!


    腦中波濤洶湧,心口刺痛不已,他隻能化悲憤為力量,把滿腔熱血洋洋灑灑寫成一道奏疏,向皇帝舉報戶部尚書水永博偽造步弓,引起民間紛亂一事,請求皇帝嚴查水永博等人。


    寫完奏疏,柏清玄已然虛脫到抽筋。


    杜仲端著藥碗走進禪房,見他一臉痛苦歪在床頭,頓時嚇得六神無主。


    “公子!公子你怎麽了?”


    他趕緊放下藥碗,衝至床前抱緊柏清玄的雙肩,急聲道:“公子你別嚇奴才啊!公子!”


    柏清玄麵色慘白,臉上淌著大片虛汗,兩隻手不停痙攣,雙唇被咬得鮮血直流。


    “百丈大師!百丈大師救命啊!”


    杜仲哭的泣不成聲,扭頭朝屋外大聲呐喊。


    腦袋裏刀鋸般地抽痛,柏清玄渾身無力。


    他從未如此心灰意冷過,即便是最絕望的時刻,也沒想過放棄自己。


    可目下他的人生戛然而止,除了為民請願,他想不出活下去還有何種意義!


    “杜……仲……”他艱難張嘴,顫聲道:“給……我……水……”


    杜仲瞳孔輕顫,趕忙答道:“好,公子稍等。”


    他著急慌忙從廳外取來一杯溫水,一點一點喂進柏清玄口中。


    “公子,好些了沒?是傷口痛了麽?”


    杜仲小心翼翼擦去他嘴角的血漬,輕聲問了句。


    “我、沒事,”柏清玄推開他的手,撚起小幾上的箋紙,啞聲道:“把這奏疏拿去,交給吏部給事中孔林楚孔大人,請他幫忙呈遞禦前。”


    杜仲接過奏疏,掃了眼紙上工整秀麗的字跡,忍不住淚如雨下:“公子,您都這樣了,為何還要操心朝廷裏的事?”


    “皇上雖準了我的病假,”柏清玄咬著牙,搖頭道,“可我不能做事半途而廢,永州的民亂必須有個結果才行。”


    杜仲抹了把眼淚,“好,奴才這便親自去辦。公子您好生休息,聽百丈大師的話,不要胡亂動彈。”


    “嗯,去吧。”


    柏清玄虛弱頷首,緩緩合上眼簾。


    * *


    孔林楚收到奏疏的初稿時,麵上驚惶不已。


    “柏大人傷得很重麽?”


    他蹙著眉心問杜仲。


    “孔大人放心,我家公子的傷已然轉好,要不了半個月就能下地走動。”


    杜仲強顏歡笑,禮貌答道。


    孔林楚揭開折起的箋紙,略微掃了眼紙上內容,立時麵色凝重起來。


    “柏大人的奏疏下官收下了,”他拱手一揖道:“煩請告知柏大人,下官一定不負所托,努力將此事辦好。”


    “嗯,那便有勞孔大人了,奴才先迴廟裏去,公子該等急了。”


    杜仲匆匆還禮,豋上馬車絕塵而去。


    孔林楚立在大門口,目光深遠地看著柏府馬車,雙拳握得緊緊的。


    迴至書房,孔林楚把奏疏初稿平鋪在書案上,認認真真按照朝廷規製謄抄一遍。


    “無論如何,事情的真相總要有人揭曉。”


    他舒口氣放下筆,轉動幾下酸楚的手腕,喃喃說道。


    “若能扳倒水永博最好,至少也要撼動些許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讓水家受些挫折。”


    孔林楚心內憤然,若有那把步弓為證,定能重創水永博。


    可如今,就算皇帝下令遍尋天下,也難以找出第二把精準無誤的步弓。


    不為別的,故技重施一定會讓狐狸有所防備。


    翌日早朝,孔林楚把這道奏疏親自呈送禦案,皇帝閱過後狠狠咳嗽了幾聲。


    “咳咳,孔卿,你這是在幫柏卿遞折子麽?”


    他問得淡,語氣裏聽不出什麽味道。


    孔林楚忙磕了個頭,肅聲道:“迴陛下,這奏疏是卑臣謄抄,原稿乃柏大人親手所寫。隻因柏大人重傷在身,無法親臨早朝奏對,故而由卑臣代為呈遞給陛下親啟。”


    “無憑無據,單會空口說白話,你們叫朕如何相信這是事實?”


    皇帝把手中奏疏抖了抖,有些嗔怪的意味。


    孔林楚見他如此,立時麵上一凜答道:“陛下,柏大人帶迴京的證物在半道上遭賊人黑手被盜。陛下若要證據,何不命人再造一把步弓,拿去地方比對,看看柏大人究竟是否欺瞞陛下。”


    “再造一把也未嚐不可,”皇帝合上奏疏,揶揄道:“隻不過該由何人拿去地方重新比對呢?”


    “陛下可遣卑臣前往,卑臣定能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給陛下妥善交代。”


    “好,便依孔卿之言。”


    皇帝虛咳兩聲,水永博忽然走出來道:“啟稟陛下,卑臣有話要說。”


    “哦?”皇帝挑起半邊眉毛,笑道:“水卿說吧,朕正想聽你解釋。”


    “陛下,步弓絕對不會有問題!臣敢以項上人頭作保,若有半字虛言,臣願割下頭顱獻祭蒼生!”


    皇帝怔了怔,道:“水卿何至於此?朕也未說要你割頭賠罪不是?”


    水永博立忙跪下,肅聲道:“清丈田畝出了岔子,多半是之前的測量結果有誤。畢竟信朝數十年才清查一次民間田產,普天之下田畝數以億計,僅憑幾個地方官開展清查工作,難免會出些紕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把死對頭首輔變成白月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絲竹喃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絲竹喃語並收藏把死對頭首輔變成白月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