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四周忽然吹起一道怪異的風,把他散亂的長發吹得漫天飛舞。


    “啊——”


    痛苦與絕望衝破了喉嚨,他噴出一口血水,終是哭出了聲音。


    光線沉落,枝葉垂首,穀底的溪流嗚嗚咽咽,周圍萬物都陪著他一起哀戚。


    雲汐羽死了,他從小嗬護到大,視如珍寶的親妹子沒了!


    他從不許任何外男多看雲汐羽一眼,就連親生父親裕欽侯都日夜提防。


    他們相依為命,從小一起長大。沒有爹娘疼愛,二人之間的感情比尋常兄妹深得多。


    對他而言,汐羽不單是妹妹,也是母親,是女兒,是心心念念的小情人。


    正如汐羽之前所言,他就是個妹控,心裏總有那麽幾分不甘。


    為何汐羽會是他的親妹子,而非別家的女兒?


    若能與汐羽二人白首偕老,他可以放棄大長公主府的一切榮華富貴。


    可她偏偏瞧上了藍昊天那小子,縱使他與魚菲然兩小無猜、婚約在身。


    “為何死的不是我?老天爺你瞎眼了!”


    他朝天謾罵,罵得狠絕,罵得怨忿。


    一口銀牙咬碎,他明白此時此刻的處境,憑他的餘力,即便累死餓死也不可能帶迴雲汐羽的屍體。


    “汐羽放心,哥哥馬上找人來幫忙,一定會把你完完整整帶迴府去!”


    他使出了所有力氣,咬得滿嘴都是血腥味。


    轉頭望去,穀底的溪流靜靜流淌,順著水流走,總能出得了長石山這荒蠻之地。


    暗下決心後,他取下雲汐羽頭上的玉簪,勉強盤起自己那頭亂發,朝著溪邊爬去。


    溪水清淩淩的,深可見底。


    雲書羽探頭望去,澄淨的水麵上竟映出一張十分恐怖的臉。


    “這、是我?”


    雖映得清淺,卻能看清歪掉的鼻子和裂開的嘴巴,以及滿臉血紅的傷疤。


    “這怎麽可能會是我?”


    反問的語氣很強烈,可水裏的臉卻不會撒謊,他毀容了。


    不僅如此,之前他就察覺自己的聲音十分怪異,帶著許多嘈雜的氣音。


    他仔細照了照,才發現喉嚨被樹枝劃破,果真傷到了嗓子。


    頭中一陣炸裂,沉聲悶響。


    他雖沒死,卻失去了裕欽侯世子的容顏,再也迴不到過去。


    “我得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可能帶汐羽迴大長公主府。”


    心內痛如刀絞,唿吸的力氣都無。可他必須大口吸氣,必須活下去才行。


    穀底沒有日夜,白天也如深夜一般晦暗。


    他狠狠咬著唇,一點一點沿著溪流蠕動,期盼未來再見光明。


    爬著爬著,忽然身子一滑,側身翻滾下去,撲通一聲被翻湧的水流吞沒。


    意識流失得如此之快,他還未意識到自己溺水便已昏死過去。


    水流急動,載著雲書羽衝向穀外。


    * *


    迴京的路上,藍昊天果斷扔掉了水溟螢給他的小銀盒。


    “收買刺客的主子裏,一定有水家家主!”


    藍昊天立在費宅門口,對伏紀忠說道。


    伏紀忠拍了拍他肩頭,目光深沉:“確實有這個可能,接下來你可要當心了,沒事不要單獨外出。”


    “伏大哥,放心吧!我還不想死的!”


    藍昊天心內忐忑,隻能說一句安慰話。


    憑他的武功,再遇上一次那群黑衣人,恐怕也隻能勉強逃生。


    他心中悔恨,為何當初沒在邊城跟著大哥他們好好練習武藝?


    悔歸悔,目下日子還得過。


    送走伏紀忠後,魚菲然帶著一隊侯府護院來至大門前。


    “衛大哥,雲大哥他們……完全尋不見蹤跡。”


    原來這兩日,魚菲然命侯府護院搜遍了長石山,卻一無所獲。


    “大長公主府什麽情況?老裕欽侯出來管事了麽?”


    藍昊天拉著她坐下,急切問道。


    魚菲然灌了一口茶,一臉憂愁:“亂著呢!老裕欽侯都快急哭了,聽說整個府裏的護衛都上了山,還驚動京兆尹衙門和皇上,但都沒什麽結果。”


    “滿京城都尋遍了,雲書羽他們會去哪兒呢?”


    藍昊天皺著眉頭,自言自語。


    “就差穀底沒找了,”魚菲然淒聲道,“聽說山裏不好進,一大群人堵在半山腰上,寸步難移。”


    “那山穀太深,恐怕輕易下不去。”藍昊天接著她的話道,“菲然,外麵有任何消息都告訴我一聲,雲書羽他們對我有恩,我不能就此置之不理、冷眼旁觀。”


    “我明白,一定會的。”魚菲然咬咬牙,目光憤然:“本姑娘一定要扒了那群狗東西的皮,把他們做成人皮稻草人掛在城樓上示眾!”


    藍昊天不好安撫,隻能垂首沉默。


    須臾,他忽然想起刺客的事,便打算向魚菲然借幾個人防身。


    “菲然,你帶來的那些人裏,可以借我幾個用用麽?”


    魚菲然點了點頭,爽快答應:“衛大哥想要誰盡管點去吧,侯府向來無事,沒有護院也能行。”


    “好,那我就要八個人。”


    說著,藍昊天起身走出廳堂,在院子裏挑了八個身強力壯的護院留下。


    “你們四個負責把守費宅,”送走魚菲然後,藍昊天立在廊下對幾人訓話。“你們四個以後跟我同進同出,幫我看護後方。”


    “是,衛公子。”


    * *


    柏清玄在床上躺了四日,前三日一直高燒不退,渾渾噩噩。到了第四日終於轉好,便想著趕緊迴柏府準備彈劾奏疏。


    正欲下床落地,扇門突然被推開,杜仲哀嚎著衝進禪房,一把撲倒在床沿:“公子,你怎能如此狠心?受了這麽重的傷也不跟奴才說一聲?”


    柏清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溫聲安撫道:“別哭,我又沒死,隻是受傷而已,再哭就晦氣了!”


    “嗯……”杜仲強忍著淚水,使勁點了點頭,哽聲道:“好,奴才不哭,公子您沒事就好。”


    “對了,府裏情況如何?”柏清玄拭去他臉頰上的濕痕,低聲問道:“大伯、三叔他們也都知道了麽?”


    杜仲抹幹淚水,聲音悶悶的,“迴公子,您受傷的消息還是大老爺告訴奴才的,也是他命奴才前來接您迴府。目下府裏人憂心忡忡,生怕公子您出事。”


    “既如此,那我們趕緊迴去吧。”說完,柏清玄就要掀開被子。


    “柏大人莫急!”


    百丈忽然急急邁入禪房,見他掀起被子一角,趕忙上前勸止道:“柏大人,萬不可下床亂動。您這傷,至少還需靜養半月之久,萬望珍重身體。”


    他說得分外嚴肅,杜仲聽了心內一緊:“公子,那您還是先在廟裏養著吧,奴才派人迴府去跟大老爺他們報個信,免得他們擔心。”


    柏清玄心內焦急,卻也無可奈何,畢竟身子骨最重要。


    “好,那你便去安排吧!”柏清玄重新蓋好被子,對百丈微微欠身:“多謝大師提醒,勞煩大師費心了。”


    “阿彌陀佛,吉人自有天相,柏大人身體康健,恢複起來也快。”百丈單手撚動佛珠,垂頭道:“最多半月,老衲保證大人您定能落地走動。”


    “好,借大師吉言。”


    柏清玄側首,對杜仲道:“去取我的文房四寶來,我要在寺中處理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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