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除了她三哥哥,還有她金陵那兒過來的十三哥哥也要來京赴考。這一下是兩個,你說她能不提著心嗎?”


    元盈懂了,吃著涼絲絲的蜜漿,聽他說起這個,一時又突然想起個什麽來,“今年秋闈,蕭家好像也有子弟要參加的吧。”


    沈芳之點點頭,“確實,倒不是京門嫡係裏的,是蕭長瑛的幾個旁支兄弟。”


    “這個時候迴京,總不會是來替她家這幾個兄弟加油鼓勁兒的吧。”元盈撇嘴,“怕別再整些幺蛾子才好。”


    這三年裏因著潘氏獲罪,潘縱江流放屈遠苦寒之地,皇三黨被削弱,麾下一眾人,包括蕭長瑛在內,垂頭夾尾,不敢再折騰什麽大動作,蕭家更是一潛三年,在京門內低調得很。


    如今再迴,便是重整旗鼓,卷土再來。


    朝中格局自三年前煥然一新。平寧侯府沈肅徹查肅清江南有功,提任正二品刑部尚書,真正的實權在握。升遷速度如此之快,當然也少不了聖上的青睞和信任。江南一弈後,朝中清明一片,聖上摘了些爛了根子的壞東西,這番清理之後這格局看著要順眼多了,一切穩定下來,聖上又開始著力培養親兵,再怎麽樣,都是自己的人用著舒服。


    與沈肅一同受到提拔的還有傅家,吏部的傅道伯如今也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其子傅旁更是武藝驚絕,非池中之物。除了這傅老帝師家的,聖上對宋閣老府上也甚是優待。朝中各方看得分明,一時間又是豔羨又是拈酸,這京門老世家果真就是不一樣。一個帝師,一個閣老,自然出人。


    可這份恩寵,卻非來的那麽容易。沈肅當年命欽差南下查賬,九死一生,差點便迴不來,傅家的更是如此。再說這宋至,當年可是被揚州那些盤踞的鹽商下手暗算綁了去,分毫之差就迴不來了,何談今日的榮耀。這恩寵和風光,可都是拿命掙來的。官場之險,不亞於戰場刀劍相逼,三年前的江南如此,朝中也是如此。


    江南換洗之後,朝中三位皇子,排位也重新發生了變化。一向最有競爭力的皇三子被削,皇四子得勢,最讓人可惜的是皇六子,被江南江湖勢力所害,廢了一條腿。這其中種種雖至今未查清究竟無法公開,但官場上這些老妖精,哪個不是人精,怎麽會看不出來其中的奪嫡之紛。可憐皇三子背後元家這般強盛的依仗,說廢了就廢了,古來哪個太子哪個國之儲君是坐在輪椅上的。說迴來,這腿好不了,他這輩子就跟皇位無緣了。這道理誰不懂呢,皇六子出京治療腿傷三年,也沒看他能離得開輪椅。


    這樣的時機下,該站誰一目了然。


    皇三子失了聖心,六皇子失了時運,在這麽多長成的皇子中,如今勢頭正勁的就是四皇子端融了。


    沈芳之略略思考了一下如今的形式,皇三子端泓能在潭沰寺忍一年忍兩年,他絕對忍不了再久,定會想法設法重迴朝堂。


    至於蕭長瑛……這個時候,她倒是忠心耿耿一路相隨。


    沈芳之端茶喝了口,“蕭老將軍不是病了嗎,她這次迴來,也因為這個。”


    元盈興致缺缺,“蕭家走到如今這步,老將軍看著,當時在戰場上拚搏出的基業,眼睜睜看著被家裏一些不肖子孫敗了個幹淨,也不知老英雄心裏作何感想。”


    宋琰聲知道蕭長瑛迴京的消息已晚了幾日,她沒刻意去留意,也實在看不上這人。潘氏大廈已倒,皇三子便失了背後的靠山,蕭長瑛自然也是順著頹軟,料想也沒有興風作浪的能力和依仗了。但三年過去,這蕭三姑娘惡毒的本性依舊沒改分毫,反而更加惡劣了。


    元盈告訴她消息時,正是秋闈第一日,她兩個哥哥才進了考場。


    “上次不是跟你說過,蕭長瑛今年也有兩個旁支的哥哥參加秋試嗎?就前兒一天,這上京赴考的庶兄便被她趕出了蕭府。”


    宋琰聲許久未曾聽到這人名字,皺了皺眉問,“好端端的,幹什麽趕人出去?”


    “聽說是她這庶兄對她言語衝撞,惹她不快了。”


    “這老將軍還在呢,蕭家怎由她說了算。這秋闈乃是大試,豈能因著她這點兒不快就趕人出去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誰知道呢。她這庶兄是長台門那兒的,也是過關斬將一路闖進秋闈的。就是有些不對付,也讓人好好去考完試再說啊。”元盈很是鄙夷這種行徑,實在太難看。若傳出去了,就是惹了讀書人不快,看還有誰會願意到她門下去。


    宋琰聲冷笑一句,“如你所說,她這是自掘墳墓。”


    明裏暗裏與蕭長瑛也碰撞過好幾迴了。這蕭三姑娘呢,實際上是有些排外的,不太看得起家族中一些庶兄庶弟,當然,對她有用的另當別說。換句話說,她不太看中整個家族的繁盛,雖口頭上一直說為家族打算,實際上全為一己之私考慮。可沒有家族作為強有力的後盾,她一人之力如何翻身?


    元盈也看出了這個問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又不是一個人,連我都知道三根筷子折不斷,她卻不知道為族人考慮,多幫襯一下都不肯。”


    “這是她的事,咱們啊,別管這些了。”


    京門最近熱鬧得很,三年秋試,大成學子齊聚京門,路上一路看過來,都是上京趕考的讀書人。冶春台位置好,距京門考院也不多遠。冶春台裏雨生甚至抽閑兒邀請了一眾文客壓題,大家你一猜我一猜,對今年的秋試揣測紛紛,都似乎迴到了當初趕考的時日,一時間話題鼎沸。作為科考的過來人,這裏頭有入仕的,有山水寄情的,有落榜無緣的,曾經的學子聚在一起,猜來猜去,甚至開始打賭。


    這賭一連從八月初九一直打到八月十五,才見分曉不提。宋梅衡和宋乙出考場這日,宋琰聲等在外頭接應。她身量矮小,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找自家哥哥。才出考場,這外頭人山人海,她四處望著,一個不留神被旁邊擠來的人推搡了一下。馬車邊隨即探出來一隻手,穩穩地拉住了人,往身邊一帶,“小心些。”


    旁邊坐著端珣,他們離考場大門有些距離,宋琰聲定神,道了聲謝,隨後抹了抹汗珠,要不是這麽多人,她真想爬到這車上去找。


    端珣今日過來她也是沒想到的,但宋梅衡應該會很高興出來了能看見他。宋琰聲被他抓著手不能再動,便踮起腳來張望,大睜著一雙圓眼睛四處看的樣子,還真是可愛。


    橫波被安排在大門處等,更是著急,看來看去,等了約莫兩柱香的時間,才看見兩位公子一起出來了。


    宋琰聲這時也瞅到了人,連忙招招手,“我在這兒!”


    宋梅衡頭一轉就瞧見了她,笑著走了過來。


    “你們怎麽這麽久!哎呀,找來找去急死我了。”


    “我跟你十三哥哥看著外頭出來人多,便在裏頭等了一會兒。”等人走近了,這麽幾天,兩個人麵色都有些削瘦了。宋琰聲看著心疼,拍掉她三哥哥袖子上的沾灰,“這考院裏都不給人吃飽的嗎?我看才幾日,你們都瘦了。”一邊又拉著宋乙,“等咱們迴去了,讓廚房做一堆好吃的,怎麽也得補迴來。”


    “好了。”兩人相視無奈一笑,又給旁邊被晾著的六殿下行了一禮。


    “六爺怎麽也來了?”


    端珣從六姑娘的背影上收迴目光,輕笑一聲,“聊表關切,務望承情。”


    宋梅衡聽著這話熟悉,想起來不由失笑。這是宋琰聲前陣子給他們送吃食時的口頭禪,可能上次被他給聽著了。


    端珣對兩人微一點頭,“時候不早,我看你們也累了,咱們改日再敘,今兒我就先迴了。”


    今日八月十五團圓佳節,他是要進宮的。宋梅衡點頭,在旁看著他被送上了馬車,才迴到了宋琰聲那車上。


    六姑娘到底沒耐住,大眼睛瞅著兩人,“考得如何?”


    “盡人事聽天命罷。你個小丫頭,倒比我們還要緊張。”


    “哎呀,人之常情嘛。”宋琰聲笑眯眯的,“咱們趕緊迴家吧,母親他們都在等著呢。”


    桂榜放榜那日,秋高氣爽,桂花飄香。宋琰聲一早就聽到了院外的熱鬧聲,匆匆穿了衣服出來,還沒到葳蕤軒,程媽媽便迎麵跑了過來,一張臉上喜色盈盈。


    “姑娘來得正巧,我正要去找你呢。哎呀,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宋琰聲眼睛亮亮的,“如何?”


    “中了中了全中了!你三哥哥更是秋試第一名!”


    她一聽,心中一落,接著又飽脹起來,滿肚子的喜悅,連眉梢眼角全帶了笑意。


    “兩位哥哥呢,我這就去道聲賀。”


    “應是從閣老那兒迴來了,姑娘,哎,姑娘……!”


    宋琰聲自是耐不住,聽了一溜煙兒就跑沒影兒了。宋家這一輩中,桂榜還未有名,這次一下得倆,祖父他們不知道得有多高興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珍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倚鬆玩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倚鬆玩鶴並收藏小珍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