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表哥去,他又在裏頭玩牌呢,這次是叫了誰?”


    “……衛夫人。”


    “……”宋琰聲扶額,“怎麽舅母也跟著他一起胡鬧,雖說攻毒的東西已是準備得差不多了,但這之前,得聽你的好好養著才是,怎地天天玩起這東西來了?”


    “阿好,快點,還在外頭說什麽呢,快來,褚姑娘,就差你了!”衛氏在簾子後招手,外頭傳言她病了,平寧侯府沈家是一團亂麻。可沈芳之和她兩人,哪有半點不大好的樣子?


    宋琰聲笑起來,跟著褚敏進了暖閣裏。


    沈芳之精神不錯,見她來了,招手道:“你來得正好,廚房新做了一道梅花酥,你看看合不合你口味?”宋琰聲笑著應了一聲,伸手取了一塊塞到嘴巴裏,入口甜而不膩,是她喜歡的口味。她吃完又拿了一塊,見衛氏臉上一掃幾日前的憂慮,麵上含笑地望著自己,便好奇道:“舅母什麽事情這麽高興,可是舅父那邊有消息了?”


    “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衛氏高興道:“今兒才到的消息,他遇刺時傷了手臂,看著滲人,其實沒傷到根本,人養了幾日就恢複過來了。”


    “有驚無險,太好了!”宋琰聲聽完也是大鬆一口氣,沈肅是江南此行查賬的重要力量,若他真出了事,可不就稱了江南那些人的意?


    不過……如今既然她拿到了賬本,那一切就變得容易多了。


    她考慮片刻,抬頭重新看向沈芳之,斟酌道:“江南漕幫近來出走了一個人到京門,他手裏帶著從林家得來的賬本,上麵是一些官員的名單,基本都是參與過鹽稅貪fu,估計不會作假。我想,讓舅舅去找我大伯父,一起聯名上奏。我大伯在江南多年,對這些人的根底必然也查出來一些東西。”


    “賬本,現在就在我手裏。到時候,隨舅舅的奏報一同交過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剛得到的賬本從氅衣兜中掏了出來遞給他,“如今都知道這東西在我宋家,就在這兒可比放我這裏要安全多了。”


    “這個,你家遞交上去也未有不可。”沈芳之接過來大略翻看了一遍,第一頁就有幾個眼熟的名字,“這幾個,不都是江南巡鹽道的嗎?”


    宋琰聲湊過來跟他一起看,一邊道,“我家畢竟沒欽定人南下查賬,若這賬本由我家交上去,聖上會怎麽想?舅舅他才是名副其實的欽差,奉旨查賬,所以這東西由他遞交才是最好的。”


    沈芳之“嗯”了一聲,“對了,你祖父是不是還在揚州?”


    宋琰聲笑了一聲,“他年紀大了,聖上也不好勞動他老人家,隻是因為他整巧在揚州探親,聖上又心疼他兒子,便托我祖父協助照應些。”


    “你是說,六皇子?”沈芳之一笑:“那這功勞,可都是要給我爹了?”


    “本來奪這賬本,就是為了給你弄到金沙龍膽。林家隻要垮台了,那這龍膽就是囊中之物,你的寒疾也就有治了。”


    “所以,我的好表哥,咱們治病之前,先把自己身子養大到萬無一失,別再因著無聊玩這東西了。”她指指小方桌上的牌點,又瞅瞅衛氏,“舅母也別慣著他。”


    “……我知道了。”沈芳之看著賬本,目光緩慢而仔細地翻看著,他應了一聲,眉頭忽然皺起,“這東西,我抄錄一份,這上麵的人,太雜太廣了。”


    宋琰聲點頭,眨眼笑眯眯道,“表哥你思慮周全,你看著辦就是了。”


    褚敏看著兩人說話,一邊準備給沈芳之施針,“好了,這賬本先收起來吧,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看。沈公子,你把手伸一下。”


    宋琰聲退後一步方便她動作,褚敏手法純熟,眉目認真地垂著,她手上動作不停,一邊隨口道:“你表哥這幾日寒症好了一些了,繼續保持呀,沈公子。”


    “是,全是褚姑娘的功勞。”衛氏一提起這個眼神中滿是感激,“若褚姑娘有任何需要用到我們沈家的地方,盡管開口,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了。”


    “衛夫人客氣了。”


    宋琰聲想著,褚敏現在最掛心的,就是褚煥的事了。她在心裏琢磨著,要不要再添一把火,徹底斷去他與蕭長瑛之間的關係。


    這邊說著話,角子轉眼間到了後院裏。這邊是衛氏的住處,常姑子也在,一看見他來,倒是有些奇怪了,“角子,平日裏你都守著公子寸步不離的,今兒怎麽得空來這邊了?”


    “姑姑好,我是來給夫人拿東西來的,公子說今日感覺身上好多了,要出來院子裏走走。夫人怕他凍著,要給公子拿屋裏的手爐揣著。”


    “公子,感覺……好多了?”常姑姑一聽這話,心裏咯噔怔了一下,莫不是……迴光返照吧?


    角子高興得眉飛色舞,“我不太清楚,但褚姑娘說是好上些許,那就錯不了,興許是……她的法子起作用了。”


    常姑子聽了,這還了得,麵上極力克製著不露聲色,但心底卻惶惶然不知所措。依著蕭三姑娘的意思,她是想用火蓮子在這兩天將沈芳之一擊斃命。但,若真是火蓮子奇跡一樣起了效果,這事可就辦不好了。


    常姑子左想右想,還是想找個什麽時候把這事告訴一下蕭長瑛。


    於是隔了一天,常姑子急不可耐地偷偷出了府,為了不惹人注意,她馬車都沒坐。等趕到紅樓,已經熱出了一身汗。紅樓是蕭長瑛傳話時慣常用的溝通點,她在大冬日裏一邊擦汗,一邊走進來,怎麽看怎麽怪異。


    還沒走到裏頭,常姑子卻聽到一聲詫異的唿喚,熟悉得很:“常姑姑,你怎麽在這裏?”


    她陡然一驚,僵硬地看了過去。出聲喊她的聲音是角子的,這少年在公子和夫人麵前伶俐又做事細致麻利,很得兩個人的喜歡。常姑子拉不下臉,隻得尷尬地笑道:“好巧啊,角子,你又來給公子買話本子看?”


    “對啊,姑姑你今天早上不當差的嗎?”


    “哦,我跟夫人房裏的楊嬤嬤換了,出來有點事情。”


    角子嘴角笑容慢慢凝住,他審視著看著她,輕聲問:“果真嗎?楊嬤嬤一直負責廚房,我今早出來還看見她給公子做米湯呢。”


    “……”


    常姑子眼神一閃,開始躲閃不停,“這,這……我……對了,我偷個懶來聽個戲。”


    “今兒可沒說,紅樓有戲幕要排。”


    “角子,你……你這是在審問我?我做什麽,在哪裏,也隻有夫人有資格過問。”


    角子抱著戲本,目光如炬,嘴角笑容徹底沒了,他歪著頭看過來,“夫人?常姑姑,你這是惱羞成怒了?”


    “還是就是說,你心裏有鬼?”角子有雙黑亮的一看就十分有主意的眼睛,他硬下語氣,伸手攔住人,低聲道:“你是不是想問你背後的主子,怎麽火蓮子會不起效果?”


    常姑子頓時臉色一變。


    “你怎麽……你怎麽會知道?!”


    “你不是拿夫人當擋箭牌嗎?常姑姑,夫人,已經都知道你動得那些手腳了。不光是這次,還有上次,一開始的幾味寒毒,她也全部知道。”


    “夫人……不,她怎麽可能會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這麽大年紀了,怎麽連我都懂的道理,你卻不明白呢?”角子微微一笑,“你也不用問你那背後的主人了,你那些使的手段,那些毒,從來就沒近過公子的身。就說這一次的火蓮子,在你拿過來之後,已經拿類似的給你換掉了。”


    “不過說起這個,這火蓮子,對公子是能治病的東西。這麽說起來,倒是要謝謝你跟你背後那位主子了。”


    紅樓裏今日聽戲的不多,角子微微抬了視線,看了看二樓拐角露出的一角衣袖,他心知這出戲已經如期而至。


    “你們……你們故意做局讓我鑽?還利用我得到了火蓮子。這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是騙我的!”常姑子漲紅了臉,氣得直哆嗦,手指著他鼻尖道:“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何還留著我?”


    “您幫人做事做慣了,怕不是忘記自己是宮裏的人吧?就算要處置你,也是交給宮裏的主子處置。這是夫人的原話,你可得好好感謝你這宮裏的出身,不過投毒謀害世家嫡公子,按宮裏的規矩,你也是清楚後果的吧。”角子嘲笑一聲,“今日話都已經說開了,怕您也沒臉繼續迴府裏去了。但你要知道,你逃不掉的。”


    角子偏過頭躲開她戳來的手指,慢吞吞跟她說完她最後的結局就準備走,這邊空蕩蕩的也沒個人,隻有個臉色難看的常姑子站著,斷斷續續地發不出個聲音。


    “說起來,你也是為別人做事的。在我們抓你送進宮之前,不如把你幕後的主子招出來如何?告訴我們,是誰給了你這些毒藥和火蓮子?就是以後到了宮裏受審,也可辯駁一番,說不定能保條命。”


    底下的對話被一句不漏地轉移給了蕭長瑛,蕭長瑛正在為賬本發愁,這下一聽這常姑子的事,猛然起身,眼中殺意升騰而起。


    “這常姑子,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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