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我住這裏幾十年了,從沒見過有兩位這般標誌好看的人。”


    端珣甫一出來,膚白勝雪,眉目漆黑驚豔,雖穿著平常人家的布衣,也難蓋那一身清貴驚絕。宋琰聲轉過頭來,一邊剝著栗子仁兒,一邊笑著道,“我這哥哥確是長得好,當得您這一句。”


    這丫頭,方才來時還有氣無力,現下又是神采熠熠的,端珣實在懷疑剛剛她是不是裝著讓他帶了一路,省了力氣去走過樹林子。


    “哎呀,叫我一聲‘李嬸’就行,別再跟我一口一個‘您’的客氣了,我跟夫家都是種地人,可受不住。”他們這地方雖是山野,但這婦人也有幾十年的閱曆了,自然不難從他們通身的氣派上看出來絕非尋常人家的孩子。


    宋琰聲換下了一身濕漉漉,現在肚子也吃得飽飽,心情很是不錯,招唿道,“哥哥,來吃些山栗子,剛烤出來的可香著呢。”


    端珣跟主人家的微一點頭便坐了下來,好笑道,“你這腦瓜裏,盡是想著吃的。”他話沒說完,手裏便塞進了一把栗子,婦人熱情地催促道,“這堅果兒山楂都是自家長出來的,快吃吧。”


    她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年輕公子長得好看,不由心生歡喜,問道:“這位公子不知多大年紀了,家中可有婚配?”


    宋琰聲吃著果仁兒,一聽這話不由噎了一口。她轉了轉眼睛,掩唇笑道,“自是沒有,嬸子可要給他介紹介紹?”


    端珣鳳目一抬,掃了偷樂的她一眼,丫頭一對上視線趕緊避開來拿山楂吃,吃得快了,又噎了一口咳嗽起來。他無奈地伸手替她拍了拍,一邊迴道,“別聽她胡鬧,我雖未婚娶,但已有心悅之人。”他動作自如地拍著她的背,眼中清湛溫柔。宋琰聲緩口氣來,正對上他溫和看過來的鳳目,不由心頭一顫。


    雖知他也是信口拈來,但這目光看的……倒好似對著她說一般。她連忙斂下眼皮,低下了視線,一心要去除心裏的胡亂思想。


    “……你不許離我這麽近。”


    端珣看她又是小兔子一般跳了出去,耳朵尖兒都染了一層薄紅,不由心頭一笑。


    婦人沒看出什麽來,隻以為他們兄妹間尋常打鬧。端珣聽話地收手坐遠了一些,低頭慢慢剝那山栗子。他手指間的動作很慢,宋琰聲不留意一看,不由擔心地問:“你手指怎麽了,是不是落水時磕碰到哪裏了?”


    “哎呀,這可不不得了,這水下最容易磕到劃到,家裏還有些藥酒膏藥之類的,我去拿來給公子擦一擦。”


    “無礙。隻是手腕那處扭到了。”


    宋琰聲一聽便皺了眉要過來查看,他攏攏袖口笑道,“平常可沒見你這麽關心過我。”


    還有心思說笑,想來真沒什麽大礙。她眉頭卻還是微微皺著,將他手裏的栗子都取了過來,“算了,我替你剝了吃吧。”


    她埋著頭也沒看到他笑意加深的唇角,倒是女主人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免羨慕道:“你們兄妹感情可真好。我家裏兩個,從前在家時便鬧得無一日安生的。”


    宋琰聲不知她從何處看來的“感情好”,一邊剝著栗子殼兒一邊接話道,“嬸子家裏還有兩個孩子,他們今兒怎麽不在?”


    “大的姐兒去年剛剛嫁去城中了,小的那個去了他阿婆家。”李嬸子說起這話茬來,搖頭喟歎一聲,“從前兩個孩子都在天天嫌他們吵得緊,現在都不在身邊了,倒是覺得有些寂寞了。”


    這話倒讓她想起京門的家裏人來了。她出門這麽久,娘親隔三岔五地寫信過來,也是想她想得厲害。


    “好了好了,你又跟客人們說些什麽呢。”主人家是個樸實勤快的漢子,抹著臉上的汗端來了飯菜,一邊招唿道,“快來嚐嚐,今兒剛上山打的野味!”


    端珣跟宋琰聲坐在一頭,他們從前還沒有坐得這般近過。李嬸子特別喜歡宋琰聲,忙著給她夾菜,一小會兒碗中就堆了一大堆的食物。她也不客氣,嘴巴裏塞得滿滿的,邊吃邊點頭讚道:“確實不錯,哥哥,你說是吧?”


    端珣相比她而言,食量要少很多。他端著一個陶碗喝了口湯,也應和著點點頭,順便給宋琰聲盛了一碗。


    這熱湯驅寒,她捧著臉大的陶碗,咕嚕嚕喝得通身暖和暢快。李嬸子一看,拿了一張帕子遞給她笑道,“姑娘愛吃就多吃些,鍋子裏還有呢。”


    宋琰聲耐不住熱情,碗裏又添了好些吃食。她伸手一摸圓溜溜的肚子,心想這樣吃下去可得要撐住了。再一瞥旁邊慢條斯理吃飯的端珣,眼神一動,“嬸子熱情,我可再吃不下了,這些便給我哥哥吃吧。”她笑眯眯地將碗推了過去,也給他添了滿滿一碗湯。


    好個丫頭,吃不了了全推給他了。


    端珣鳳目一抬,滿含警告,宋琰聲笑得眼尾都翹起來了,以李嬸子的話來說,更像菩薩座下的小金童了,她人生得嬌小,麵容細致又糯軟,一笑起來任誰看了都心生歡喜。


    “大丈夫自然要喝酒!這位公子,可要來杯酒?”主人家的一抬手,從桌下掏出個酒罐子來,很是豪爽地取了兩個大海碗,一人一隻,端珣看看這碗,眼神一閃,點頭笑道:“自當奉陪。”


    “哎呀,你這個大老粗,別難為人家小公子。”


    李嬸子囑咐了一句,宋琰聲也看過去。卻見端珣不僅能喝酒,酒量看上去……似乎也很不錯,根本不同於她這個連沾沾果酒都要醉倒的人。


    “無事,隨他們吧。”她擺擺手,揉著圓滾滾的肚皮下了桌,隨李嬸子一道到外間去了。兩人聽著裏頭主人家豪邁的言談,李嬸一邊納鞋底一邊不好意思道,“我家這個一提酒就這德性,我瞧著你們兩位必然是高門大戶出身的人家,他也起勁兒胡說。”一邊說著一邊搖搖頭。


    宋琰聲聽著端珣偶爾一兩聲的清淡嗓音,想起裏頭情形,不由樂起來道,“我這哥哥你看著端正不太好接近,其實他也可能說呢。”還是那種時不時會逗弄幾句讓你直接轉身就想走的。


    宋琰聲聊了一會兒,後頭裏麵就沒動靜了。端珣穿著一身布衣撩開簾子走了出來,腳步平穩,臉色未變,指指裏頭道,“你家這位,好像醉倒了。”


    李嬸子“啊”了一聲,急忙走進去查看,果真,人高馬大的漢子歪倒在桌上,已經醉得人事不省了。


    宋琰聲看他臉不紅氣不喘地走過來坐下,不免佩服著壓低聲音道:“剛剛聞那酒味,也是成年的老酒了,殿下您可真厲害。”


    她這通誇讚毫無誠意,端珣果不其然接著聽她說:“要不是見到殿下淹水,我是真以為殿下無所不能呢。”一邊說著一邊皺起她的包子臉,擺出個極遺憾的表情來。


    “我還不知道,六姑娘這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


    “……”宋琰聲撩起眼皮,嘟囔一聲,“以前在京門,你嘴上可沒少逗過我。這下還給你了。”她說完又低頭擺弄起剪子來,在納鞋底的粗布上歪歪扭扭地剪出隻扁嘴的鴨子來。


    端珣嫌棄一聲,“真醜。”


    “……鴨子會水哦。”她彎起眼睛,丟了剪子,雙手合起來放在嘴邊模仿了兩聲“嘎嘎”。


    “……”


    算了,看在她這麽可愛的份上,端珣想,以後再在她身上討迴來。


    兩人你來我往極幼稚地拌完嘴,李嬸子從裏間出來,搖頭抱歉道,“我那口子好不容易被我喚醒迴屋裏去了,天色也不早,你們兩位不如就睡在這間罷。”


    她走過來推開手邊一扇門,“這是我姑娘從前的房間,她嫁了出去,屋子便空了下來。”


    宋琰聲探頭往裏頭一瞧,房間內收拾得整整潔潔,桌椅齊備,但是……


    但是!就一張床呀!


    她看看端珣,以眼神示意:你別進來哇。


    誰料這人鳳目略垂,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迴道:“甚好,多謝。”


    後頭李嬸又送來了兩床被褥。兩人隔著被子坐著,一個施施然極平淡的樣子,一個臉色不善耳尖通紅。


    “不行,孤男寡女的,怎麽能共處一室!而且,我是姑娘家,我要睡床的!”宋琰聲鼓起臉頰暗示一通,端珣眼皮子抬都沒抬一下,慢悠悠道,“咱們不是親兄妹嗎,既是兄妹,親近些又有何妨。”


    “你你你……”


    “你想露餡兒?”


    宋琰聲的包子臉又皺了起來,左右為難,“那……還有一床褥子,你離我遠一些。”她環視四周,看看地麵……


    “你想都別想。”


    這地麵……確實有些糙……再看看旁邊的椅子,哎,就是小了點。


    端珣看她左看看右看看,心裏都要笑開花兒來了,臉上卻極平淡道:“六姑娘,你怕些什麽呢,我又不會吃了你。”


    “……”宋琰聲聽他還有心情說笑,瞪去一眼,卷走了被褥抱去了椅子那邊,很是識大體道,“罷了,殿下金尊玉貴,床鋪就留給你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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