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抬起頭來!」


    掖擎聲音不大,驟然響起卻十分駭人。


    清河心下一驚,咬了咬腮,一手開始摸索著腰後的匕首防身。她飛速鎮定下來,緩緩抬起頭,與榻上驚愕萬分的男人対視。


    掖擎睜大雙眼,深陷在眼窩裏的眸子像是要凸出來一般,渾身將死的腐朽之氣仿佛被這一震遽然消散。他死死盯著她的麵,顫聲道:


    「你,你過來,再靠近些。」


    清河不明就裏。


    自來到迴鶻王庭,她從未離掖擎可汗如此之近。可她分明能感到他身上並無殺意,似是隻是在確認一般引她上前。


    她看到他手中緊握的酒瓶,還有顫顫巍巍的雙手,以及青灰色的額鬢沁出汗漬。她硬著頭皮往前一步,來到他身前。


    掖擎身體似是凝固了一般,滿是褶痕的麵上不斷抽搐著。


    他緩緩抬起粗糙的手指,滿臉的不可置信,又驚又喜道:


    「你是長安來的?你可認識一名叫做珺君的女子?」他未等她迴答,本是病懨懨的人突然直起身來,朝她湊近,緊緊扶住她的肩,一字一字道:


    「她是你什麽人?她在哪裏?」


    清河重重一怔,腦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問道:


    「你是如何知曉我阿娘閨名?」


    「珺君是你阿娘?你是她女兒?」掖擎手一滯,突然後仰跌坐在榻上,像是一頭困獸出了籠子一般吼叫著。


    他指著她大笑道:


    「這麽多年,竟真讓我等到了你。」


    他抽動的嘴角凝著一絲陰陰的笑意,道:


    「你不是可敦的侍女,你就是我的可敦。是不是?!」


    清河見被他戳破,大驚失色,卻他狠狠拽住了手腕。


    「像,可真是像。你像極了她……」掖擎抬起一隻手指,仔仔細細審視著她發白的麵容,渾濁的唿吸撲在她鼻尖,清河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似是想到了什麽,掖擎皺起了眉,連唿吸都滯住了一般問得小心翼翼:


    「你阿娘,她在宮裏還好嗎?」


    「她死了。」清河克製心底的恐懼,平靜地說道。


    「什麽?死了……」掖擎怔忪間,聲音低落下來,自語道,「竟死了麽。」


    他好像又化作了一座石像,隻是幹裂的嘴唇不斷地喃喃著什麽。


    未幾,掖擎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般,猛地搖晃著她的肩,厲聲問道:


    「她死前離開那座皇宮沒有?」


    清河淡淡搖頭,蒼茫目色死死盯著他,一字一字迴道:


    「沒有。迴鶻鐵騎入城,阿娘身為聖上妃嬪,為免受辱,自盡於宮門前,至死沒能離開皇宮。」


    掖擎滿目錯愕,攀著她肩頭的手鬆開,垂落下來,重重地朝榻前錘了一拳又一拳,恨恨道:


    「我知道的,她沒等到我,她早已死了。當年我都打到了長安皇城宮門下,終究還是來晚一步。」


    說著說著,大滴大滴的眼淚從他昏黃的眼中墜下。


    他時而大笑又大嚎,時而亢奮不已時而又失魂落魄起來,隻是口中一直念叨著一句莫名其妙的詩句: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啊……」


    見場麵完全脫離了她的掌控,清河有些懼怕,往帳門外跑去。


    隻一個轉身,手腕已被掖擎死死握住,他頭髮蓬亂,老淚縱橫,語調甚至帶著一絲祈求,対他道:


    「宴海走了,你來的正好。你叫什麽名字?你做我的可敦,我欠珺君的,我都補償給你好不好?」


    清河麵色陰沉,目中似有寒冰碎裂,冷冷道:


    「你怎配提她們倆的名字,都是你,害死了她們……都是你!」


    掖擎恍若未聞,直直地看著她的臉,甚至還想上前撫摸她的麵頰。她想要掙脫束縛,卻被巨大的力道反噬,一下子摔在地上。


    清河雙手撐在氈毯上,一步一步往後退。掖擎站直了身,在地上投下的巨大陰影跟著一步步逼近,直到將她嬌小的身軀完全團團包圍。


    她閉上了眼。


    ***


    片刻後,王帳前列滿了黑壓壓的玄軍,訓練有素地將整個氈帳圍了起來。


    長風麵色沉峻,一把掀開王帳帳門之時,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大片新鮮的血跡,仿佛上一刻才剛剛濺灑在泛黃的氈毯上。


    他心下一顫,攥緊了拳頭,一步一步朝內走去。眼前的一幕,令他凝結在胸口的血氣猛然上湧。


    潑墨般的血滴濺滿她一身輕薄的白衫,肩臂處的布料已被撕裂,露出一角白淨的雪肩。她蜷縮在一個逼仄的角落裏,雙手死死執著那把匕首,銀雕的柄上已是血痕斑斑,刀尖朝著一個黢黑的寬大背影。


    聽到有人來了。那個背影緩緩迴身。遲滯地,鈍重地。


    掖擎正捂著血花四溢的脖頸,狂湧不斷的血流從他粗壯的十指指縫間流下,將他皺起的襟口染成赤色。


    他麵上流露的驚恐之色並不比那地上的女子少。


    長風毫不猶豫地,一腳將擋在前麵的掖擎踹翻在地,俯身地上哆嗦的女子攬腰扶起。


    女子撲通一聲飛入他的懷抱,拽緊了他的雙臂,她熱淚漣漣,浸沒了他的衣襟,可以感到胸口間的一片溫濕。


    他還來不及撫慰,就聽到地上的掖擎張口說了些什麽。


    「兒啊,炎兒啊!她要殺我……」垂死的掖擎咧開幹澀的嘴,笑得極盡詭異,「真相,真相……」<="<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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