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此問倒是難倒我了,」香芝停下了在榻上鋪整薄衾的手,迴憶片刻道,「掖擎可汗之事,長公主一向甚少說起。唯有當年初入王庭之時,她曾說起過,掖擎可汗幼年不受老可汗寵愛,少年時曾為迴鶻質子,在大唐皇宮中待過數年時光。」


    「再後來,就是掖擎可汗當年曾率領迴鶻騎兵千裏奔襲,繞過涼州,跨越堯山天險,直取長安,兵臨皇城。所以才有了大唐與迴鶻的城下之盟,才有了宴海長公主被迫和親下嫁迴鶻……」


    「再具體的,奴婢便不曾記得了。」


    「迴鶻質子?大唐皇宮?兵臨城下?」清河默念了一遍,正要起身再去翻翻長姐的遺物,卻見緊閉的可敦帳中忽然帳簾一掀,一個小小的人影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


    「香芝姑姑,你可算迴來了。」奔進來的胡人男童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話,一把撲到了在榻前整理的香芝。


    「毗伽又長高了。」香芝猝不及防地倒在床榻上,先是一驚,轉而起身扶住男童張開的肩頭,笑著輕撫他毛躁的鬢髮,為他齊齊整整綁好辮子。


    男童看她看得目不轉睛,童音朗朗卻振聾發聵:


    「我聽他們說,你要嫁給我父汗做可敦了。」他用短粗的手指努了努高挺的鼻尖,道:「等我父汗死了,你是不是可以嫁給我?」


    一語猛驚帳中人。


    香芝眼疾手快捂住男童的口,驚覺的眸子四處一看,所幸帳中隻剩下公主與凝燕。她對男童低聲說道:


    「萬不可如此說話。」


    「這是長姐那日託付給我的孩子麽?」清河對他有些許印象,當日她入可敦帳中,看到了這個男孩,當時梳著垂髫頭,彎在長姐懷中,目光也如此刻一般對她一如既往地敵視。


    小小年紀,他說話的氣勢儼然已是一個小大人樣子,他當下便指著清河道:


    「我不喜歡她。你讓她走。這是我阿娘的帳子,現在就你可以待在這兒,其他人,誰都不可以。」


    果不其然,他還是不喜歡她。


    清河哭笑不得。


    香芝怕毗伽再衝撞到公主,知趣地領著他往外麵去了,凝燕也去出帳安頓和親隊伍中的馱馬和親衛。


    帳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忽有一陣風從外頭吹進來,拂過她頭頂新墜下的的五彩珠簾,琳琳琅琅,眼前一片繚亂。


    下一刻,帳幕被一雙勁臂掀開。


    玄衣男子已疾步入內,在她跟前緩緩停下腳步。


    仍是離她一步之外。


    長風定定看著她,笑意昭彰,毫不遮掩。


    她已褪去了那身喜服,換上了一件新綢製成的雲紋胡裙,筋皮革帶將小腰勒得緊緊的,勾描出身前起伏的曲線。


    許是天熱在帳內未穿靴子,光著腳在箱籠上懸空撲騰著。


    由是,他的目光最先落在紅箱麵上那截白玉似的小腿,蕩蕩悠悠地晃人眼。那一顆顆白膩的腳尖如織貝,微微勾起。


    一如山洞中,她每每情難自抑時,也是這般,腳背繃直,腳尖勾著點地。


    她顯然有些許驚嚇,一下子從箱籠上跳下來,赤腳踩在柔軟的氈毯上,疊起來的裙裾垂落下去,蓋住了那片耀眼的雪白。


    長風收迴目光,轉而看到她手中那柄銀雕匕首。


    他兀自低笑了一聲,身形不動,隻定定看著她驚異的神情。


    「你怎麽來了?」清河立刻將匕首收迴後腰處別好,一麵朝他走近,一麵往他身後緊閉的帳門望了一眼,低聲道,「外麵可有人看到?」


    隻走了半步,腰際已被他一把攬住。


    原是就等著她先朝他邁出第一步。好像如此他就不是越雷池了一般。


    「都支開了。」他按在她腰後的大掌已順理成章地抽出了她藏好的匕首,在掌中一橫,刀柄都顯得十分小巧。


    總覺得,他迴到了迴鶻,還是有玄王叱炎那股子痞氣和霸氣,令她麵上難堪卻心動難抑。


    他又晃了晃匕首,對她不懷好意地笑道:


    「在想我?」


    「才沒有。」清河從頭手中輕易地奪迴了匕首,嘴上支支吾吾,別過頭看向另一邊。


    下顎一緊,她別過去的臉被他掰正過了。眼前驟然一黑,是被他五官分明的麵容所蔭蔽。


    毫無預兆地,他已吻了下來。一點一點在她唇瓣上碾磨著,沒有探進去,淺嚐而已,卻好似在懲罰她的不誠實。


    「現在呢?」他壓低了聲音,把她向自己貼緊,埋首吮吸著她沐浴更衣後身上散發的沁人幽香。


    清河不自覺舔了舔吻後有些燥熱的唇,想推開他卻又不能完全推開,仍是被他圈在懷裏。她沒有迴答他的問題,隻是低低問了一句:


    「你來做什麽?」


    他就當她默認是在想他了。他微微俯首,用額頭抵著她,輕聲道:


    「外頭我已命人新立一個單獨的侍女帳,你住那裏,不要住在可敦帳了。冊封大典前,香芝是可敦,你就是她侍女。如此,可覺得委屈?」


    「這……」清河垂下眼簾,甚是猶豫。


    即便香芝方才已百般向她表示甘願為之,可對於此掉包之計,她仍存憂心。


    長風望著她不安的神情,寬慰她道:


    「司徒陵走前與她再三確認了,她確實就是自願的。她這條命不也是你我給她的,如此也算知恩圖報,我也敬她是個忠義之人。況且,冊封大典前,事態未必沒有變化,祁鄲人起了這個心,不定會來第二次。你且放心,我的人,定會在王庭護她周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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