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最先撫上了因清瘦而凸起的踝骨,拇指摩挲著在蜿蜒的疤痕表麵,四指迴握,扣住關節。


    指間粗糙的疤和絲滑如緞的皮膚,觸感交融,勢同水火,在他心中蕩漾起了波瀾。


    他不由閉上了睏乏已久的雙眼,周身紋絲不動,隻手中的愛撫不停,如饑似渴。


    驀然間,感應到掌中之物似有微微一動。他瞬間睜開雙眼。


    一雙惺忪的睡眼與他對視。


    不過須臾,握著的細踝已多了幾分力道在迴撤,似在逃逸,脫離他的掌控。


    明明力如螻蟻,卻想與他以命相爭。


    他本想加深力度,卻見女子緊咬著下唇,就快咬出血來,施力間膝蓋的傷口亦有微微崩開之勢。


    叱炎鬆開了手。


    「喝藥。」他將湯碗遞到她麵前。


    辰霜頭腦昏沉,剛起身就聞到那極苦的藥味,直衝鼻腔,她飛快地別過頭去,抿唇不語。


    下一刻,碗沿直接抵在她唇口,已撬開了她上下唇瓣。


    「難道要本王餵你喝?」他的聲音冷漠中帶著一絲嘲意。


    她即刻想到了在怡香院的屈辱經歷,他要她像院中美姬一般為他哺酒。她氣得一把奪過藥碗一飲而下,任由苦澀的藥液燒喉,那股刺痛直直入了眼,逼出了淚。


    「很好。」他滿意地看著她喝完,道,「你好好喝藥養傷,可別死了。」


    叱炎俯下身,向她靠近一步,望著她向後撤退。他哼笑一聲,幽幽道:


    「本王還要你眼睜睜看著,我怎麽將你心愛的涼州一步一步搶下來。」


    他望著她晦暗的瞳孔遽然淬了火一般,凝視著他,轉而那光卻又淡了下去,似是又再度喪失了求生的意誌。


    她搖了搖頭,隻是輕輕道了一句:


    「叱炎,你隻是想要我後悔罷了。」


    聞言,叱炎不動聲色,心口卻又一鬆。


    後悔的是誰,還猶未可知。


    他垂下的拇指隨即被她柔弱無力的指腹撚住,力道輕若無物,好像隨時都會失力遊走。他垂眸,是她在拉著他的手,低聲下氣對他說:


    「我後悔了。你的目的達到了。我已成為你的奴隸,被你關在鐵籠裏。如此一世,你可以收手了嗎?」


    「你為了涼州,為了他,竟可以做到如此份上,不惜甘願折節為奴?」叱炎啞然失笑,背對著她,猛地甩開她的手。


    辰霜被掙脫,摔在榻上,咳出幾滴血來。她用袖口掩住了血痕,慘澹一笑道:


    「咳咳……我自覺時日無多。你若是要囚,又能囚我到幾時呢?」


    叱炎迴身,掐著她的雙肩,又不敢用力,隻得語氣惡狠狠地加重,道:


    「怎麽,不想活了?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不是隴右軍師麽,不是足智多謀麽?我就要攻打涼州,還要屠城,你不想盡辦法與我抗衡鬥爭,卻要尋死?」


    辰霜一震,頃刻間似有意識迴籠。


    她若是就這樣死了,涼州怎麽辦?城內千萬的隴右軍和無辜百姓怎麽辦?


    想到此處,她猛然抬首四顧。


    他們所在的,是行軍軍帳,並非氈帳。他沒有帶她迴到迴鶻王庭,他仍在外打仗。


    零散的記憶開始在腦海中閃現。她迴想起,她還在鐵籠關著的時候,迷迷糊糊間,好像看到好幾個祁鄲人出入在他的中軍帳中。


    於是,她欺身向前,扶住他的雙臂,厲聲質問道:


    「你和祁鄲達成了什麽交易?你們要做什麽?」


    叱炎感受到她架在臂上強勢的力量,麵上浮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挑眉道:


    「這就對了。」他順勢將她平臥在榻上,蜷曲的手指一勾她的鼻尖,看她愣住,笑道,「你不是很會猜我的心思嗎?繼續猜。但你要記著,你得活下去,才有機會猜中,你的涼州才有一線生機,」


    她見他抽身離去,在榻上匍匐著向他爬去,苟延殘喘一般,死死拽著他玄色的袍邊,又問了一遍:


    「你已讓祁鄲借道了甘州,祁鄲是不是已在攻打峒關了?」


    叱炎見她是不問出個所以然便不會安心休養了,惜字如金地淡淡迴她道: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個道理,你可懂麽?」


    袍邊一鬆,她已坐迴到了榻上,望著他的雙目空洞麻木,兩行清河滾落,哽咽道:


    「殿下,好計謀……咳咳……」


    隻消半刻,她兀然抬首,明眸熠熠,朱唇如血,一字一字道:


    「但我,必不會讓你如願!」


    叱炎一怔,心下卻在大笑,隨即轉身掀帳離去。


    他所願,向來隻有她而已。


    ***


    辰霜在病榻上纏綿了數日。


    這一日,她覺得身子好些,偶爾咳血的次數也減少,周身傷口已近痊癒,膝蓋亦可以自如地行動了。


    雖然雙腳碰到實地還是有一絲小小的刺痛,但她終於能下榻行走了。


    但,她必須掩蓋她病好的實情。


    驕陽似火,天色明媚,曜日的光線從帳布透進來。她攤開手掌,讓斑駁的光從她指縫間瀉下。


    帳外影綽有人巡邏,卻比平日安靜了些許。


    叱炎之前已命人撤去了她四肢的鐵鏈,也沒有再將她關在牢籠中,唯獨她所在軍帳周圍皆有重兵把守。


    她深知,他是防她再偷跑的。


    一連數日在帳中,她亦見不到叱炎,也見不到任何人,隻是有巫醫每日前來照料她墜馬所受之傷。<="<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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