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深受少帥知遇之恩,如師如友,餘生每一刻,都在等他歸來,重掌河西軍。」


    辰霜聞之一震,心中像是有一塊塵封已久之地被此言破開。瞳仁裏凝著一絲光暈,漸次放大,迷了她的眼。


    這世間,竟有人與她一樣,在等那人歸來。


    竟有人與她一道,沉溺於虛無幻夢之中,妄圖上天憫人,瀉下一線生機。


    她眨了眨眼,斂去了眼底霧氣,伸出雙手將寧遠扶起。


    寧遠起身,眸光熠熠,開口問道:


    「那日,你離去前說的那番話。末將實在百思不得其解,今日還請言明。」


    辰霜憶及那日,借那少年之事趁機搶走了寧遠的馬去找中箭的叱炎。當時,她對他笑言,自己要去那個人了。


    她突然想起,叱炎兩迴在寧遠手上中箭,箭尖每迴都極其反常地離心口正中偏了幾分。


    以她對養寧遠箭術的了解,他極少有失手的時候……


    除非,何事何物使他嚴重分了神;除非,是他刻意為之。


    這一絲細小的念頭,在她的心中驟然掀起了巨浪。


    夜風寒涼,諸星疏渺。


    她麵上冷汗溶溶,疾聲問道:


    「今日,你為何對玄王手下留情?你是否發現了什麽?」


    第32章 藏嬌


    辰霜迴去玄營路上, 一直迴味著寧遠欲言又止的模樣。


    在她百般軟硬兼施之下,他才施施然開了口。


    聽完,她的心中又燃起了一簇微茫的小火。


    可僅憑拉弓搭箭的手勢,來判斷一個人的身份, 未免太過草率。天下之大, 射箭手法雖各異,但大抵不出幾種套路,偶有相似,亦是不足為奇。


    正如崔煥之所言,天底下形肖之人何其多,她又如何找得遍?


    心中那簇小火,如風中殘燭,搖搖欲滅。


    哪怕已想盡了各種理由和邏輯, 養寧遠那番話, 仍是久久縈繞在她心懷。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她的直覺就是這般不講道理。


    片刻後, 在她沉思不覺間, 已步行迴到了叱炎帳外。身後一直跟隨的陰影亦漸漸散去。


    葛薩已是滿頭大汗, 見到她大舒一口氣, 道:


    「你可算迴來了。你可有要到解藥?」


    辰霜対他點了頭, 躬身進入帳中。


    帳內燈火已熄了大半。隻餘最後一盞燭台,固執地亮著, 於榻前照下一片昏黃的暗影。


    叱炎平臥在榻上,身形未動,雙目閉闔, 似是已睡了過去。


    她是後來才知,自從那日叱炎中了隴右軍的暗箭, 一天便又好幾個時辰在昏睡中,身體時好時壞,愁煞了葛薩等親衛。


    她放緩步子,行至榻前。她斂起袖子,先去探他的額頭。


    不似之前那般燙了,但脖頸處仍是燒得透紅,隻是嘴唇沒什麽血色。許是巫醫送來紓解的藥,還有所藥效。


    她垂下頭,望著手中從崔煥之那兒要來的解藥。鼠灰色的瓷釉在光下泛著清潤之色。她打開藥瓶綢紅的布團,湊近一聞。


    腥膻之氣混著一股草藥味沖鼻襲來。


    她有所猶疑,但轉念一想,她亦中了毒,崔煥之應是不會拿假藥來害她。


    但,還是以防萬一。


    藥瓶口子極為狹小,僅容一根細指深入。她先用小指的指腹輕挑起瓶中一些粉末,放入口中一舔。


    口津潤濕了藥粉,隨著吞咽沖入喉中。


    半刻之後,辰霜未覺異樣,這才放下心來。


    她一抬首,卻見榻上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睜了眼,深黑的眸子正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如窺似探。


    她受驚一嚇,後退幾步,不慎踩到了腳踏凹凸不平的邊緣,身子一斜,向後仰去。


    猝不及防間,一雙手及時將她攔腰圈住,摟了過來。


    她眨了眨眼,眼睫刮擦著他頸間的皮膚,正対上男人幹淨利落的下頜線條,和聳動的喉結。


    太過親昵的姿勢,令她有些驚惶。她從他懷中起身,穩住身形,眉眼低垂,裝作抖了抖衣襟上的褶皺,不經意地問道:


    「何時醒的?」


    「本王從未睡去。」他眼中未起分毫波瀾,隻是定定看著她,目光如炬,似是要將她穿透一般。


    辰霜怔住,一個念頭乍然如閃電般在腦海裏閃過。


    警惕如叱炎,即便身負重傷,怎會無所戒備,放任暈倒在自己眼前。他方才定是一直是在假寐試探於她。


    那麽,她前去使臣營帳路上身後跟隨的影子,也是他一早安排的了。


    她此刻手中的這瓶解藥,便是他的試金石。


    所幸,她是按照他的計劃從崔煥之那處取得了解藥。如若不然,大唐使臣明日還能順利迴京嗎?


    細思之下,她脊背一陣寒涼。


    他対她的疑心,從未消減。


    氣氛頓時略有些僵滯。


    辰霜垂下眸光,將藥瓶遞給了他,冷冷道:


    「我已為殿下要得解藥,請殿下自行服下。」


    許久,叱炎未接過。她又往前遞了遞,可他還是一動不動。


    於是,辰霜直接拉起他垂落在側的手,將藥瓶塞在了他手中握緊。


    他既未脫手,亦未接過。


    氣氛又驟變得有些微妙。


    叱炎皺了皺眉頭,咳了一聲,語氣平淡又疏離,道:


    「你要本王如何服藥?」


    辰霜一愣,服藥還要分方法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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