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他在屢次三番針對我大唐。你這般,可對得起大唐百姓,對得起死在迴鶻人手裏的長風嗎?」


    辰霜第一迴 在小神都麵對他如此質問之時,心念徘徊不已。


    但此刻,她已在心底有了決斷,麵上毫無懼色,侃侃道:


    「迴鶻昔年對大唐平叛有功,本是我朝附庸,雖近年來有過不臣之心,但一己之力擋住了西北百萬祁鄲鐵騎,並非毫無功績。迴鶻,於兵家而言,交為上策,鬥為下策。」


    崔煥之一時不知如何辯駁,拂袖不屑道:


    「那不過是你一麵之詞,一廂情願罷了。」他立在辰霜身前,垂眸望她,麵色如雪,清透又寒冽,一如初見時的拒人千裏之外。


    他直視她黑白分明的眼,厲聲道:


    「我再問你,如若有一日,玄王要奪取涼州,與我兵刃相向,你站在哪一邊?」


    辰霜分毫不退,抬起右手懸於耳側,伸出三指併攏,高聲作誓道:道:


    「我李清河在此,以命立誓。」她的目中一片虛空,神情肅穆,言辭卻炙烈:


    「倘若玄王他並非我要找的那個人,他日與我大唐為敵之時,我身在敵營,必手刃仇人,伺機殺之。」


    「為永絕後患,為涼州城十年穩固。」


    「如此這般,你可滿意了?」她語罷,眼眸黑亮,暗燃著火一般灼人。


    「你還不算太糊塗。」崔煥之眉心稍舒,促狹唇角勾起來一抿,「但你竟為此人,以性命為誓?」


    辰霜不願與他糾纏,直接道:


    「我如此作誓,你可否將解藥給我?」


    「說到底,你還是為了救他的命而來求我的。」


    「不,也是為了我自己的命。」


    崔煥之劍眉一凜,神色複雜,掃過她上下,道:


    「你怎麽了?」


    「我亦中了毒。」


    「怎會如此?」崔煥之身形一滯,聲音沉如深穀。


    辰霜冷笑著,睇他道:


    「將軍真的想知道嗎?」


    崔煥之突然將掌心覆在她的額上。


    果真是滾燙無比。她沒有在唬他,她確實也中了毒。可她又未中那箭,難道是……


    他的眸色全然暗了下來,切齒道:


    「你竟為此蠻族,做到這等份上。簡直荒謬至極!」


    方才在她麵前,他是在極力克製著,現下已再難忍分毫。他猛地一抬手,重重砸在桌案上。桌案轟然一震,其上昂貴的茶具瓷器一併震落,「劈裏啪啦」地摔在地上,碎裂難堪。


    滿載傾覆救不得。


    崔煥之走動起來,革靴踏在裂瓷之上,每一步都將腳底的碎片再度碾成粉末,挫骨揚灰一般。


    眼前人聲色未動,坦然接受他的暴怒。


    她的臉浸潤在昭昭火燭之下,光影如潺潺流水,自她沉靜篤定的麵容淌過,百折不迴。


    沉吟良久,他沉毅的麵上終露出一絲倦意。他默默從懷中掏出一灰釉藥瓶,遞到辰霜眼下,道:


    「你最好記著今日與我的誓約。莫要對錯誤的人動了不該的心思,早日迴頭,猶未晚矣。」他頓了頓,收起了淩厲的目色,仍是道了一句:


    「我在涼州,等你歸來。」


    辰霜輕舒一口氣,接過解藥,緩聲道:


    「隴右崔氏百代功名,將軍莫要為我一逃婚罪人折損名節。」


    崔煥之皺眉,當聞風過耳,他背過身去,一襲雲錦緞散著淺金色的柔光,道:


    「不送了。」


    他未迴頭目送她離去,隻是望著帳內被晚風吹得忽明忽滅的燭火,心間驀然空了一大片。


    獨立良久,直到燭火漸次燒盡,帳幔被掀開,有人來報:


    「啟稟少帥,方才清點迴程將士人數,少,少了一人……」


    崔煥之神色一驚,疾言厲色道:


    「速速去找。」


    ***


    辰霜走出帳外,天間孤月高懸,清光磊落。她側身迴眸,望見了立在帳後的養寧遠。


    「你在等我?」


    養寧遠久立寒風之中,先是一愣,隨即上前揖道:


    「公主殿下……」


    「不要如此喚我。」辰霜眉頭蹙起,直截了當打斷了他。


    寧遠遲疑片刻,垂頭應聲:


    「是。」


    辰霜迴身,目光落在他黝黑的顴骨之上有一道新鮮的細小血痕。定是方才她入帳前,被崔煥之震怒之下所砸下的裂瓷濺到,才劃破了皮。


    她在心下嘆了一口氣,沉聲道:


    「若是他在,必不會讓你受此等委屈。當年讓你跟了崔氏,可曾後悔?」


    「若非公主殿下一力支撐,當年剩下的河西餘軍早已分崩離析,四散如沙。」寧遠揚起頭,眉宇清明而堅定,道,「跟隨公主,末將從未後悔。」


    「好一個『從未』。」她說得輕淺,心思浮動。


    當年河西軍力戰迴鶻大軍不敵,死守峒關,血戰之後,少帥墜崖,河西軍幾近全軍覆沒,群龍無首。以副將寧遠為首的一眾河西軍主將為保存河西餘軍實力,隻得投靠隴右軍,不讓千萬將士變為遊民。


    在她多方牽線甚至帶著祈求之下,崔煥之允了。從此養寧遠便持鞭墜蹬,奉他為主。


    多年來,她看在眼裏,既安心又戳心。


    而她心中,仍懷著隱晦而微茫的希望……


    見她沉默,寧遠倏然斂衽屈膝,半跪在她身前,無不動容地說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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