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煤而興的小城,落寞到如今一場雨灌下來,方圓一公裏內,隻有一家水果店支起了蓬、匆匆甩賣。


    羅敷買了兩把香蕉、一兜葡萄、一袋無花果。


    想了想,又折返迴去,買了一箱梨。


    *


    楊婷已經出院一周有餘。


    雨落過後、她出門扔垃圾,一推門,直挺挺地撞上一地的水果。


    旁邊還有一攤快要幹涸的水漬,人似乎已經走遠了。


    郝響扒著門縫,他蹲下身來看階上一串水印子:


    「是季叔叔來過嗎?」


    「可能吧。」


    楊婷擱下垃圾,給季庭柯發了個消息。


    她說:不用再買東西了,家裏就我和小響兩個人、吃不完浪費。


    配圖一張。


    遠在園區。


    季庭柯摘下安全帽、他盯著那張照片,慢慢地輸入:不是我。


    三個字頓在狀態欄裏半晌,似乎聯想到什麽、又刪除了。


    好的,他說。


    :我知道了。


    **


    羅敷跟著張立超、在煤一中附近徘徊了近半個月。


    如今,她扔掉了這將近半個月以來買的所有累贅衣物、帽子、墨鏡等其餘一次性用品,退了酒店。


    當天,臨近傍晚的時候,羅敷終於折返、再次迴到了園區附近。


    她的黑包、相機還寄存在那周邊的大鯊魚網吧。


    還是那個年輕的網管,麵上的絨毛在頂光下一覽無餘,他瞥了一眼羅敷,眼裏毫不掩飾的訝異。


    她問:「我的東西呢?」


    網管腹誹著,往後指了指。


    它們鑲在角落裏,再往後是開台的電腦。


    一個男人背對著羅敷、露出骨節分明、青筋暴起的小臂。


    羅敷將包甩到了身後。


    拿到東西後,她並沒有立刻走。


    而是耐心等著、直到那嵌著滾輪的椅子滑、轉過來——


    是季庭柯。


    他還穿著灰色的工服,起身、靠近她。


    「來這裏上網的人都說,有個女瘋子——行李寄存在網吧,半個月了也不來取。」


    羅敷用指節扣上對方工服的領子,她「哦」了一聲、低聲說:


    「所以,你在這裏是…?」


    季庭柯轉過眼,對上網管、身邊人探尋的目光。


    他替身邊打遊戲的扶正了頭戴式耳機。


    確認對方的耳裏充斥滿了打鬥聲、配樂,確保對方聽不見他說:


    「我在這裏,是為了等一個女瘋子。」


    楊婷門口堆砌成山的水果,是羅敷的歉意、也是她通過對方,隔空擲出的預防針。


    那一針紮紮實實地戳到季庭柯的肉上。


    自那一則消息起,他一直在等她。


    像如今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旁若無人地墊腳在他耳邊吹氣。


    網吧的台桌上還放著一杯茶,幾片茶葉懸在開水上飄,一處小小的漩渦,要將羅敷黑色的瞳仁吸進去。


    「季庭柯。」


    「嗯?」


    「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


    「全部。」


    男人閉了閉眼,像是有所預料一般,他壓著女人的後腦勺,任憑對方的牙撞上自己的肩,發出被遏止住聲音的動靜。


    「換個地方說話。」


    **


    園區附近,大鯊魚網吧的後頭,有一家很俗的私人酒店、名叫「可蒂」。


    可字燈箱壞了一半,隻剩個「口」。


    店前有五個台階,羅敷單手拎著背包。


    直到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支著腰過來,怡怡然去幫羅敷拎手中的包,小臂明顯蓄了力。


    「我操。」


    「焦化廠不有運煤專線麽,怎麽如今淪落到、用包裝煤了。」


    是嫌棄包重的意思。


    女人調侃、美目轉了一圈兒。


    她的目光落在羅敷身後、季庭柯的臉上。


    認出來了,又漫不經心地迴前台操作電腦。


    季庭柯在這間隙,脫了他灰色的工服,露出背心、結實的肌肉。


    他把印有「盛泰輕合金」刺繡的那一麵朝下、團在手心裏。


    羅敷說,「要一間大床房。」


    她問:「你們這裏,隔音怎麽樣?」


    女人收了押金,給對方拍了照,她笑得曖昧——


    「一樓隔音不太好,要小點聲。」


    又招唿季庭柯,「你的身份證呢?」


    「他不用。」


    這句話,是羅敷說的。


    「說兩句話,我就走。」


    這句話,是季庭柯說的。


    陳可蒂生意做過許多年。招待過煤老闆、小工、前頭泡吧的網蟲。


    她頭一次見來開房的,人前裝作不熟,人後——眼裏複雜、墊積的火光都快溢出來。


    羅敷的眼神始終放在季庭柯身上。


    季庭柯的眼神,同樣、始終落在羅敷身上。


    他們看上去像是在人前會扇對方一巴掌的死對頭。關了門、一本正經地談事,談不攏、就開始互甩臉色。


    冷著臉,把她的床做塌。


    對麵的盛泰剛出過事,陳可蒂不想給自己招惹麻煩、把零星幾個財神爺撅走。


    她拍了房卡在桌上,往前推了推。


    而後,那張房卡被女人用指尖撚著帶走。


    他們往一樓的房間方向去,從陳可蒂的角度,能窺到關門的一瞬:<="<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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