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在五歲之前住在大魏,是西延留在大魏的質子——」


    伸手不見五指讓感官異常靈敏,鼻息間充斥著血腥及腐敗的味道,他不敢輕舉妄動……尤其身旁傳來的呻吟伴著粗喘的唿吸,非常靠近。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眼皮沉重,僵直的四肢也開始顫抖。


    他試圖想要移動,卻發現不行,有繩子細綁住雙手和雙腳。


    是誰?對,他本來和遲護衛在一起,他們護送著他一路由北向南,從大渠運河到漪縣改行陸運,嶽守備在途中將女兒換上他的衣服,然後他換上女娃的羅裳,他們成功在袞州甩開大魏的追殺,卻在進入西延國土前的平縣碰上旱災災民。


    他們是來搶劫糧食,卻趁亂捉走他。


    他記起一切被綁過程,但這裏是什麽地方依然毫無頭緒,大魏?還是西延?


    他們捉他的用意是什麽?和大魏交易糧食?


    離開大魏國都長安後,沿途天旱歲荒,士民凍餒,遲護衛曾提到人相食啖、白骨委積的景況,但是一路南行人煙罕見,他沒有見到遲護衛說的,反而入目所及的赤地千裏就足以讓他害怕。


    地獄,不僅隻在地獄。


    在李承鉉五歲的稚嫩心裏裏,以為成為質子留置長安城,與父王,母後相隔千裏就是最可怕的懲罰。


    恐懼讓他強忍睡意,神智渾沌。


    天色灰蒙,當第一道曙光透過黑土坯洞射入時,他以為即將獲救,遲護衛一定發現他不見了,但迎接他的不是救贖,而是一片褐土地獄,白骨零落,角落的孩童麵容朝下,他們就像豬隻一樣被綢綁手腳懸吊在木棍上,離地三尺,令他十分介意的滴答聲始終不見歇止——水非常珍稀,怎麽可以這麽浪費?


    血,真正答案是血。滴答、滴答的落進缺角的碗裏,瞬間,一隻肥碩的蛆蟲從孩子的頸部傷口落入碗中。


    三名孩子就像牲口一樣掛吊著放血,苟延殘喘直到咽氣死亡。


    白色的蛆蟲在孩子的後頸傷口上蠕動,賣力的向前啃食翻開的腐肉,仿佛死神的翅膀朝他而來。


    「啊——」李承鉉驚恐無比,竄進眼簾的景象刺激著他,無法控製的顫抖,他甚至感覺到地板一陣濕涼,卻來不及羞愧。


    砰!門被大力撞開,那其實也稱不上門,不過就是塊殘破的木板,被這麽一撞就碎裂。


    「格老子的!一大早居然有力氣鬼吼鬼叫!」男人紅著一雙突眼,腮邊凹陷、瘦骨嶙峋,已經無法辨別披掛在身上的褂袍是什麽顏色,他三步並作兩步朝著李承鉉奔去。「喲!沒有發現昨夜捉迴來的小鬼居然這麽白嫩。」他扣住李承鉉的下巴。


    其餘幾名尾隨進來的男子,有的開始翻看棍上綁著的孩童,眼中迸發的渴望,這是對糧食的渴求——


    李承鉉確確實實感受到身為獵物必須逃生的本能,他想跑、他想逃,他扭動著身軀,匍匐前進,受困的雙手和雙腳卻無從提供幫助,最後他像一尾離水的魚被人從後頸提起。


    「你想逃?瞧瞧這重量至少有四十斤,怎麽能這麽讓你跑了。」更為乾枯的男子說道,他手腕細得幾乎和骷髏一樣,隻是罩著一層薄薄的皮。


    啪啪啪!男人用力甩了李承鉉三巴掌,或許是餓極無力,也可能是恐懼淩駕於疼痛之上,他居然不覺得痛。


    「唉喲!尿褲子啦!現在才知道怕?」


    「惡鬼從地獄爬上人間,就是專門來吃你們這些黑心富戶,明明你們的糧倉就堆滿糧食,卻連最粗的糟糠都不肯給我們。」


    「跟一名小鬼廢話什麽?這些血都放乾了,快拿去煮了。」


    男子把木棍上的孩童甩給捉住李承鉉的男子,這一撞那男子身體差點踉蹌倒地,但他私毫不介意,反倒扔了李承鉉,撿起地上的孩童屍體。


    「對!有東西吃了。」


    李承鉉看著他們將孩童的屍體從棍上扯拉下來,接著將他套上去。


    「那就吃你們好了!把你們這些黑心的都吃光。」


    那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他,西延國的主宰,從出生就注定不平凡,卻被像牲畜一樣對待,他卻沒有做到為保護尊嚴而戰,反而成了孬種。


    一段屈辱讓他深刻體會到強大的重要性,所以他拚命的要求自己壯大,勵精圖治,禮賢下士,任何可以擁有更大的力量都值得他嚐試。


    隻要露出絲毫脆弱,他就必須任由人宰割的過去隻能發生一次,這輩子也隻準許那一次。


    「所以你還想知道什麽細節?朕被當成牲畜綁在棍子上放血的過程?」


    「王上知道我並不會嘲弄這件事,我隻是想要提供幫助——」蘇葉熙的臉色刷白,她並不曉得事實這麽可怕。


    不,她猜出來了,但是當時他才隻是一名五歲的孩童,他不該獨自麵對這些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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