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人聽他說話,眼淚也止不住的流,旁邊武景瑟也跟著抹眼淚,一家人又陷入悲傷飲泣中,旁邊幾位族老坐立不安,打著眼色擠況著旁人先開口,武景同終究是個忠厚人,看著叔伯如此,便自己做了簡單開場,爾後道,「我不敢不遵父令,各位叔伯也不要為難我母親,她一介婦人,很做不了族中大事主,有任何質疑與不解的地方,隻來找我說便是。」


    幾位族老被他說的臉色難看,遊移的目光對上淩湙的臉,終是祭出了個最尖銳的質問,「並州以後歸誰?景同,你便是襲了爵,也是個沒有兵權的虛爵,並州以後怎麽劃分,咱們武氏全族皆居於此,一輩子不曾矮於人,難道你要讓我們臨到老時,還要仰別人鼻息?」


    武大帥一聲不吭的交了兵權,打了武氏宗族一整個措手不及,各家迴去點齊軍伍青壯,連同有階的將官,能握在手中的武力兵備,也隻三個所五個衛,合數湊不足五萬人,挾並州武備以自立的事直接別想。


    他們雖不曾魚肉鄉裏,可高百姓一等的身份加持,仍讓他們有便利可圖,若失了並州第一世家的位置,以後的鄉裏鄉親,可不會再買他們的帳了,這種地位上的降階,才是他們不能忍的落差,是以一刻也不能等的,想要將武景同拱上族長之位。


    淩湙不是講兄弟情麽?再有武大帥推其為王的情誼在,那今後看在武景同的份上,也不能太為難武氏族人,他們仍舊會是並州,或及北境內的第一世家。


    而這一情形,也正是武大帥遺言不許武景同繼族長位的考量,他親自推上王位的人,當然不能給他留有任何掣肘,哪怕是自己的族人也不行,武夫人向來以夫令為先,當然也咬了牙不鬆口,於是,連續幾日都免不了受他們的磨纏,熬的本就睡眠不足,精神更因需要應付他們,就更萎靡病懨懨了。


    淩湙邊聽他們說話,邊摘了武大帥臨終前套在他手上的串珠,說是一得道高僧送予他壓製煞氣的,如今轉送他克製殺伐之氣,管不管用不知道,就當個記念也不錯。


    武氏幾位族老便是說話都少有敢往淩湙處觀望的,從他們咄咄逼人質問起武景同開始,就感受到了一股迫人的壓力沖向他們,不禁開始背冒冷汗,手腳發涼,有些後悔跟過來的不智之舉。


    武景同思緒就沒跟上他們,或者說沒理解他們的顧慮,「武氏一直不就在仰皇室鼻息?之前怎不見你們如此焦慮?哦,之前是由我父親一人承擔了卑膝之責,你們沒多大能感受到皇室壓迫的機會,各位叔伯,你們看我有能超過先父的能力麽?指望我替你們遮風擋雨,我父親都沒這麽期待過我,你們倒是對我有信心,我謝謝你們啊!」


    淩湙撚著盤珠的手頓了一下,突然就揚了嘴角,便是武濤也埋了頭,小肩膀一聳一聳的忍樂子。


    武景同隻要不對著淩湙,懟起人來是一點不念情,跟麽雞一樣,越與淩湙呆的久,那小詞彙量就越多,且時常因為直腸子人,不知道說話帶拐彎,很嗆的人站不住腳的陷入難堪當中。


    「父親推我為王,旨在我北境擁兵自立,各位族老,是希望由你們武氏帶頭?」


    第二百三十六章


    淩湙開口時, 還是側身搭著榻沿,與武夫人說話時的親近模樣, 等他話音落地,不止一聲哢噠的盤珠落幾麵的碰撞聲,整個身體也坐直了正麵向所有武氏宗老。


    一息間,整個書房靜的落針可聞。


    他往日裏礙於身份,並不與這些宗老交道,卻也知道武氏宗族內,非全是忠義誠懇之輩,本來麽,氏族人多了, 心思各異也正常,扒著大樹好乘涼,又有武大帥的威勢鎮著,再想幹出格事,也得顧忌一下族長手裏的刀, 依老賣老這一套在強橫的武大帥麵前根本不敢使, 於是便也顯得武氏族內和氣一團, 表麵上看是個中正寧和的大氏族。


    可這也僅僅是表麵上而已, 就他知道的欺行霸市之舉,暗地裏被武景同修理的族兄弟,就不下十個, 這還僅是碰到了他的商道被發現的,就隨州內的武氏子們,像是已然得到了周延朝的默許, 整個城內的物價都控製在他們手中,雖說沒敢弄出逼死人命的事, 可那一州百姓的日子卻實實在在的不如另兩州。


    武景同為了不讓這些糟心事煩擾武大帥,自己就擔了好幾迴「毆打同族、欺淩親長」的罪責,周延朝身為一州大將,更以為了維護武大帥情麵為由,給了那些武氏子們法外開恩的特例,如此一來,底下子侄們幹的混帳事,真難有能到武大帥案頭的。


    所有人都知道武大帥精力不濟,身體不好,不能太過操勞,所有人便都瞞了他宗族內子弟們,日益墮落之舉,可東窗事發會有時,人心腐蝕坑無底,大帥剛躺進棺槨沒幾日,享慣了優待的他們,便開始著急謀劃今後便利了。


    淩湙看不慣周延朝的行事,卻也不會置喙武大帥在用人上的決定,不過商道繞著點隨州,減少與周延朝合作的機會,盡量保留武大帥對於隨州用人上的意見,隻管著自己麵前的一畝三分地,這些年來倒也相安無事,落定了自己無意擴張之舉,安分的不讓帥府幕僚和武氏子們,對他起警惕和排斥之意。


    他是真的收斂著對隨州治理上的意見,不與周延朝一般見識,即便武大帥偶爾會向他詢問隨州一地的發展意見,都沒撬動他蚌殼似的嘴,非是與武大帥隔著心,而是在義父義子之前,二人仍是上下階從屬,手伸太長,話說太多,情緒給的太滿當,都不是長久處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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