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軍的規製, 以邊城刀營為界線,在三州軍械以雁翎刀為主後,區分兵力強弱的,便是看有無刀營騎兵跟隨。


    小十年的邊境戰事摩擦,邊城堡樓和砍人如劈柴的刀營,讓涼羌鐵騎吃足了鱉,整個涼羌部都清楚的意識到了一件事,邊城已然從隨意踐踏地,迅速成長轉變成了他們惹不起的鋼骨鐵牙,磕一下就傷筋動骨的存在,漸漸的,每年打秋穀期,整個涼州線便成了北境三州最安穩和平之地。


    淩城主的名字一度蓋過了大帥府的威風,甚有一個笑話流傳至今,那便是涼羌鐵騎每輪抽籤,誰抽到了涼州,那一片的草穀就歸誰,按理本來是件好事,因為涼州農事生產是三州之最,打滿一迴就夠本,然而,整個涼羌部卻無人欣喜這樣的好事落在頭上,抽籤如上刑台,誰中誰便會收穫有如送葬般的可憐眼神。


    十去九不迴之地,草穀再茂盛,也得有命享啊!


    於是,淩湙的形象開始慘遭塗改,沒有人相信俊逸郎君能提刀上馬,麵兇相惡,眼若銅鈴,一張血口能吞人的蓬張形象,成了涼州百姓門上的辟邪神君,也讓涼羌部眾兵將們深信不疑,認為淩城主就該是魁偉壯碩,肌肉蓬張到衣裹不下,高有十尺,發如摩羅的鐵塔男兒。


    淩湙:……我明明日日在城中晃,快馬來迴跑出的殘影都帶著俊朗,偏一上畫後,就成了猛張飛般的潦草漢子。


    行吧!你們開心就好。


    兩軍刀槍相對,坡頂上的鄂魯皺眉,上下打量來人,目光幾次從淩湙臉上劃過,最終猶猶豫豫的落在後側的麽雞身上,神色略有失望,出口的音調都帶上了鄙夷,「淩城主,來都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不敢上前?」


    麽雞迎上鄂魯目光,又左右來迴確認,反手指著自己的臉驚愕,「這是跟我說話吶?」完了一臉輕蔑不屑道,「年紀大了,眼神果然不好,還上什麽戰場啊?迴家抱孫子去吧!」


    他是不聰明,但分得清好賴,辯得明善惡,鄂魯那不掩飾的嘲弄,讓他下意識的緊了腦神經,常年跟在淩湙身邊,多少學了點懟人詞彙,一張口就能噎的人黑臉。


    鄂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認錯了人,黑著臉重又將眼神落定在打頭的淩湙身上,眼神不可思義,可左右巡睃,發現淩湙身側跟隨的人,目光盡皆落其身上,一時震驚難信,「淩城主?」


    怎地如此年輕?便是身型也對不上號啊!


    鬧呢?有弱冠了沒有?


    還有這錦繡華服下的身子板,哪個勛貴門第家的公子跑來過家家了?竟然冒充邊城城主。


    淩湙今天沒著全副盔甲,隻簡單一身墨綠箭袍,鎖子甲護了前後背心,腕間護肘軟磨皮鎖的鐵扣,腰縛軟麋皮鑲玉封,整一張臉是實實在在的顯露人前,倒是真比頭盔罩頂的時候顯露年紀,加之那身銀白耀目的明光鎧未著,難怪人不認得他。


    「是我!」


    一行說一勒馬,便頂到了最前的刀槍前,眉眼透亮,神色無懼,「要驗真假?」


    長刀緩緩出鞘,那砍人如切瓜,令整個涼羌鐵騎膽裂的寒光傾泄,照的近前的人眼驚懼瞪大,身體不由自主的就要往後退,本來都是單手持刀槍,等淩湙的刀全部拔出,刷的一下,所有鄂魯方的騎兵,全部改為雙手控刃,並緊繃了神情,不敢放鬆。


    身型臉龐可以被鎧甲頭盔遮掩,武器卻是一名強者的標記,淩湙的刀名曰斬魂,此時再看他座下馬匹,赫然就是兩年前涼王帳下大將郃石,準備給涼王孫的生辰賀禮,結果半途被刀營兵搶奪走的馬王戈弋。


    閃獅已老,早兩年便圈在馬場榮養了,戈弋是麽雞帶的刀營兵,伏擊往並州打草穀的涼羌鐵騎得來的,專門為淩湙準備的成年禮。


    鄂魯啞然,盡管對己方兵將的反應不滿,卻仍揮手發令,「讓他進來。」


    可鄂魯身側的副將卻不放心,攔在近前大喝不動,「把刀收迴去,下馬卸兵,一人進。」


    淩湙挑眉,聲音不高不低,「你在命令我?」


    麽雞打馬護持,昂著腦袋刷一下也亮了刀,他身後的刀眾也應聲而動,寒芒在傍晚的天地間,更透出冷白的光影,一張嘴便把人嗆個半死,「你算哪根蔥?這有你說話的地兒麽?怕我家主子就直說,犯不著擱這兒裝高深,幾步路還要卸兵,當自己誰呀?皇帝老兒召人覲見啊?憑什麽你說不許帶刀就不許?憑什麽你們圍個地兒就要我家主子單闖?你家將軍要有種,就自己卸了刀往我們這邊來,別特麽在老子麵前裝二瓣蒜,個煞筆!」


    ……


    ……


    講真,淩湙有時候都覺得麽雞在陣前叫罵上,有著天賦異稟的資質。


    叫他念書跟要他命一樣,一篇書目讀起來磕磕巴巴,寧願挨板子也不做課業,迄今為止,也隻能堪堪認全常用字,軍報這種東西都是杜猗在做,他頂多能畫出周邊地輿圖。


    可這樣的人,卻能組織起他偶爾的口吐芬芳,平日言行稍不注意就能叫他學了去,光唱個油腔滑調的歌子也就算了,氣急起來的罵仗他也學,還學的青出於藍,訓起他手下的刀營兵來,常把人損的自閉,恨不能把他嘴巴縫上。


    哥們,搞搞清楚,今天是來談合作的,不是來攻城掠地的。


    因為顧慮著他要深入敵營,之後還會有一場關乎生死的角鬥,昨夜裏那一場罰棍,便先記在了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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