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又餓不死,吃也吃飽,將將卡在民生亂的當口,叫有心鬧事的人被得過且過的人一拉,便什麽反抗都起不來了,這大抵也是各地豪強禦民的手段。


    淩湙眯眼在大堂中央轉了兩圈,問那人,「故意掐了水源是想給我下馬威?」


    那人埋頭小聲道,「公子一直不與家主他們坐下談條件,我們家主眼看城北住了許多賤民……百、百姓,就想逼公子將城北肅清,恢復從前那樣……」或者至少,將占了他們空置房屋的賤民攆走。


    淩湙望著殷子霽,挑眉發問,「殷先生與他們是怎麽談的?怎地到現在這些人還在異想天開呢?跟我談條件?這就是他們送給我的誠意?」


    殷子霽臉現尷尬,拱手請罪,「是我疏忽了,以為話講明了,他們該知道形勢,會有識實務的自覺,如今看來,是某高看了他們。」


    「嗬……!」淩湙一聲冷笑,「那隴西府北山是婁家的,他們便以為老子不敢去找婁家說話了?拿這個捏我,他們也配。」


    一路打殺而過,淩湙就沒給人服過軟,此時話說出來,殺氣騰騰裏帶著準備動手抄家的匪氣,叫跪著的汪家管事駭的麵無人色,惶惶的連頭也不敢抬了。


    淩湙卻盯著他道,「你迴去,告訴你家家主,叫他把脖子洗好了,等爺把刀磨好了去找他。」


    什麽時候不掐水源,非要等我蹲城南的時候掐,引我關注?好,你成功了。


    那人手軟腳軟的被酉一帶人扯了出去,殷子霽拿眼瞥著淩湙,輕聲發問,「你想怎樣?」


    淩湙卻立馬換了副神色,施施然往椅子上坐,「沒想怎樣,嚇一嚇他,等他派人往隴西府去求援,若有人敢來……」一副敢來就別想走的獰笑。


    齊葙提點,「婁盱到底是隴西府府台,就是鄭將軍見他也得客氣著些,你剛來此處,強龍不壓地頭蛇,還是莫要與他正麵頂撞才好,需知城內的米糧、藥鋪,茶鹽等物,都得從隴西府採購,他要掐著裏麵的鋪子,我們便是有錢也買不到東西了。」


    淩湙擰眉,邊城的所有民生需求,都指著隴西府,他倒是能帶人去登城,然而所耗的財力會翻數倍,供一城吃喝會迅速變的捉襟見肘。


    必須要有自己的民生供應鏈。


    正想著,就見麽雞迴來了,身後還跟了一人,卻是久不見的左姬燐。


    左姬燐顯得有些狼狽,見了淩湙不及說話就彎了腰,「淩……」


    淩湙立馬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蹙眉上下打量他,語帶關心,「左師傅,你這是怎地了?」


    按理他早該進邊城了,然而卻遲遲不見人影,就連去隴西府重登籍冊的淩家女眷,也消失了一樣,麽雞這次出城最主要的任務其實是尋找他們這一行人。


    麽雞身上蹭的一層黑,臉更是蹭的隻剩眼白,淩湙瞪著他,拿手往他臉上抹了一把,反叫他退後幾步離開,嘴裏還道,「主子別碰我,髒的慌,等我去洗了再來。」


    卻叫淩湙一把拉住他,湊著臉直往他臉上瞅,邊瞅邊嗅,聲帶興奮,「你這是去哪了?快說,我讓你找個人,你鑽哪個洞裏去了?」


    麽雞臭著臉,渾身叫蟲咬了一樣扭動,「追著一隊人進了山,跟半天才發現山底處居然有條河,主子,你是不知道,那處地下河裏,竟然有一處拍賣台,我就是在那裏找著左師傅他們的。」


    左姬燐這時才道,「湙兒,我的人和藥材車都叫那邊的人扣了,包括隴西府押送的淩家女眷,竟然被帶到那處拍台,供城內那些公子拍價取樂。」


    淩湙眨眨眼,沒太明白他的意思,「淩家女眷不是有上令寬待麽?誰這麽大膽?還有,左師傅,你的人戰力不至於護不住那些車的,一定還有別情?」


    左姬燐嘆氣,點頭接了蛇爺派人遞過來的茶,一氣灌了後方道,「我們扮成商隊,一路跟著押送淩家女眷的衙差,走到北邊那處山周時,那些衙差竟然帶著淩家女眷轉了道,我們自然也跟著轉了道,結果沒走三裏地,就叫人拿著弩弓圍了。」


    也是他不了解邊城方向,以為衙差轉道是正常行走路線,哪曉得並不是,正常往邊城的商隊是不會在哪地方轉道的,他們一跟著轉,跟蹤的事實就暴露了,百多把弩弓,全軍製樣式,他一見就知道這波人不好惹,便沒敢讓他的人反抗,是乖乖被鎖了東西和人手,被帶進了山裏的那處岩層地洞中。


    麽雞此時接了話,「我帶著兄弟幾個沿路找車軸印,直到北山那塊才勉強看到幾條殘留的淺跡,再有走前你交待的話,一路專盯著蒿草長勢高的地方走,直尋到臨近城門處也未見有水源的痕跡,小杜子就提議我們進山看看。」然後他們就進去了。


    這一進去,乖乖,竟撞到了被關在一個黑漆漆洞裏的左姬燐。


    麽雞摸著頭臉上的黑灰,「左師傅身上的衣服是我脫給他的,他身上也蹭的全是黑,我砍斷了他手上的鎖鏈,他又帶著我們摸到了那處拍台,主子,我看到淩馥了,穿著一身喜服,聽說是被一個衙內拍到手,要有圓房之喜了。」


    這當然不是正經的媒妁之言,隻是那些公子窮極無聊想出的樂子,但有犯官家眷,就會挑顏色好的弄去給他們取樂,完了仍會被送進邊城服役,淩家再特殊,本質上也是犯官家眷,那些公子天不怕地不怕,隴西府裏當老大,欺上瞞下的玩了這些女人,事後家裏再怪也不會砍了他們,不過挨幾句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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