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祚歎了口氣,鄭重道:“皇姑母,侄兒迴去後,會將府裏的情形,跟父皇說明。這幾日景弋不在,侄兒一有時間,就會過來看您的。”


    蕭老夫人擺擺手:“不用,我在府裏一切都好。你如今是東宮太子,你忙你的便是。”


    李承祚眼神一閃,笑了:“不妨事的,侄兒近來倒也不忙。”


    蕭老夫人皺了皺眉。


    這臨近年關,朝廷上下不是最忙的時候嗎?


    盤點一年到頭的大小事宜,安排明年來年一整年的公務,他一個東宮太子,怎麽會不忙?


    要知道,承祚一直是個好孩子,更是位德才兼備的好儲君。


    他處理政事一向清明,近來也沒聽說他犯了什麽錯處,亦或是惹怒了佑寧帝,怎麽會忽然坐起了冷板凳?


    倒是那皇帝,近來總是有些意氣用事,昏招頻出。


    想到這,蕭老夫人忽然意識到些什麽,盯著李承祚問道:“你母後近來可還好?”


    “母後也好著呢,”李承祚笑道,“父皇把年節的事情都交給了儀妃去打理了。母後倒是有閑情逸致開始練字了。”


    儀妃?


    蕭老夫人迴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蕭國公送進宮裏的那位孫女,周慧柔。


    才剛進宮是還是儀貴人,這才不到三個月,便是儀妃了。


    位份升得倒是真快。


    蕭老夫人忍不住冷笑一聲。


    也不知是不是那蠱蟲快將佑寧帝的腦子給吃光了,如今倒是越發的色令智昏。


    不過聽著太子這說話的語氣,以及寧皇後那不甚在意的態度,想來,自是有應對之策。


    故而,蕭老夫人隻是輕嘲了一句:“這榮國公府的姑娘,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有造化。”


    李承祚笑了笑:“是啊,造化弄人。”


    母後打從嫁給父皇起,便是中宮皇後,執掌六宮多年。


    一個小小的寵妃,不足為懼。


    母後在意的,還是父皇的態度。


    隻要父皇不會動他這個儲君的位置,母後什麽都不在意。


    但他做兒子的,又怎麽會眼睜睜地看著,那等宵小之輩,膽敢傷母後的心呢?


    ......


    李承祚迴宮後,便先去養心殿向佑寧帝匯報蕭國公府一事。


    “父皇,”李承祚語氣溫和而又恭謹,“蕭國公府那邊事情都已經辦妥了。”


    佑寧帝嗯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問了一句:“你皇姑母可有說什麽?”


    李承祚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唇角。


    父皇這是......知道自己行事不妥了?


    就那麽明晃晃下旨讓禁軍把蕭國公府圍了,可有想過,滿朝文武看在眼裏,會如何想?


    蕭景弋尚且坐在素輿上,就已經請戰趕往青州平亂,而蕭國公府不過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就被嚴加看管。


    父皇還真是,生怕寒不了滿朝文武的心呢。


    但是天子又怎麽承認會自己有錯呢?


    是以,李承祚隻是道:“皇姑母說,茲事體大,父皇此舉公私分明,十分妥當。”


    佑寧帝那一丁點的不自在立刻就消散開了。


    他就知道,皇姐總是大局為重,關心他、理解他身為天子的難處。


    就像是多年前,皇姐為了大雍的安危,自請去羌越和親一樣。


    想到這,佑寧帝心中多了幾分懷念。


    等這件事查明,若是和蕭國公府無關,他自會好好補償皇姐的,連同過去這麽多年的刻意疏遠,一並補上。


    他衝著李承祚擺擺手,關切了一句,“好了,天寒地凍的,你快迴東宮去吧。”


    “是。”


    李承祚走出養心殿時,就見殿前忽然跪了個女子。


    剛晉位儀妃的周慧柔素衣脫簪,就在這漫天大雪裏,跪在養心殿外替榮國公求情。


    進宮不過三個多月,她就一路從儀貴人升到儀妃,這是當初連周貴妃都不曾有過的盛寵。


    儀妃自然是摸透了佑寧帝的心思。


    她知道佑寧帝很吃女子才情過人、柔弱可憐這一套。


    她的容貌本就有五分像年輕時的周貴妃,再加上她刻意收起從前天真直率的性子,小意溫柔地逢迎。


    佑寧帝更是對她寵到了骨子裏。


    甚至縱著她胡鬧,在她生辰那日照著民間娶妻的方式,又跟她拜了一次天地。


    這一次,更是將辦年節這樣的大事交給了她。


    後宮眾人也慣會見風使舵的。


    雖說寧皇後才是正兒八經中宮皇後,但能哄得和皇上拜堂成親的女子,又怎會是池中物?


    皇上是天下之主,他願意喜歡誰,自然就能捧誰往上走。


    再者說,那梧桐宮,可不是鳳棲梧桐的梧桐嗎?


    但這一切虛榮對儀妃來說,都比不過榮國公府的安危。


    她在深宮,祖父刻意不讓人把外頭的事情告訴她。


    等她知道時,才發覺曾經在上京赫赫威名榮國公府,如今竟然已經快要分崩離析了。


    她敬重的父親先是落入泥潭慘死,後又被山石砸得屍骨無存。


    一輩子體麵端莊的母親也被休出了榮國公府。


    權勢滔天的祖父和心思單純的哥哥,也在這數九寒天的氣候中,被關在冰窖一樣的大牢中。


    而這一切,追根究底,都怪薑氏那個賤婦!


    為什麽,為什麽當初瑞王府那隻雪虎沒能咬死她?


    ......等榮國公府扛過這一遭,她定會親手處置那個薑氏,非要將她砍斷手腳做成人彘不可!


    但現在,儀妃一副受盡委屈的可憐模樣,看了李承祚一眼,就別過頭去,衝著養心殿哀聲道:


    “皇上,臣妾的祖父年事已高,如今這通敵案尚未查明,求您看在我祖父跟在您身邊這麽多年的份上,先放他出大牢,準許他迴府等候查明真相。”


    “皇上,臣妾不求您網開一麵,臣妾隻求您一視同仁,我祖父,和蕭國公一樣,也是世襲罔替的國公呀!”


    “皇上,臣妾求您......隻要您答應臣妾所求,臣妾願往後餘生吃齋念佛,替皇上祈福!哪怕是迴到感業寺修行,再也不見皇上,臣妾也願意......”


    “皇上......”


    李承祚沒有再聽下去了,他淡淡地收迴視線,朝著東宮的方向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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