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6年春節剛過,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使湘贛交界的山林披上了一層亮閃閃的銀裝,白雪把一切肮髒都遮蓋了,使天地間顯得特別的純淨。


    江西省萍鄉縣和湖南的瀏陽、醴陵兩縣,地處湘贛邊境,相互毗連,正是橫亙湘贛交界的羅霄山脈的北段。這裏峰巒起伏,竹木茂盛,造紙、爆竹和麻布等工商業相當發達,且又械鬥成風,地方不寧,正是各種會黨滋生蔓延的溫床。


    自從張之洞創建漢陽鐵局後,大量的煤炭供給,幾乎全都指望萍鄉縣城南15裏的安源煤礦。在這種刺激下,安源煤礦的經營規模迅速擴大,煤礦工人已達數千人。1900年1月,又修成了萍鄉到株州的鐵路,這樣萍鄉、醴陵之間又成了湘、贛、鄂的咽喉要道。


    從崎嶇不平的山路上,搖搖晃晃地駛來了一輛馬車,馬車裏坐著兩個人,肩膀和肩膀靠的很近,他們一會兒親密交談,一會兒又說上幾句悄悄話,惹得那個小姑娘“哈哈……”地笑著,不時地對那個漢子親熱地捶兩下……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公韌和唐青盈。如今的唐青盈已出脫成一個十五六歲的嫵媚少女,她仍然是一身男裝,白棉襖,黑山羊皮坎肩,一頂小黑帽,腦後麵是一條烏油油的大辮子,在滿山白雪的襯托下,更顯出了臉色的紅潤和勃勃的英氣。


    1905年8月20日同盟會成立後,革命黨的力量迅速壯大,這次他們被孫中山派往江西萍鄉一帶準備秘密發動武裝起義。


    唐青盈對公韌說:“親爸爸,這兒清軍少,礦區的工人又多,又有哥老會、迴龍山這些幫會的支持,我看此次起義一定能成功。”公韌沒有理她,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白白的玉墜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唐青盈推了他一把:“公韌哥,我給你說話呢?”


    公韌像是從迴憶中驚醒過來,瞪了唐青盈一眼,說:“小青盈,你剛才叫我什麽?”小青盈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說:“我叫你公韌哥呀!”公韌又瞪了她一眼說:“亂了輩了!你這孩子,真是越長越傻了,你親爸爸怎麽成了你的公韌哥了。”小青盈頭一扭說:“從今以後,我就是叫你公韌哥,你才比我大幾歲啊,憑什麽叫你親爸爸?”


    公韌舉起了手,在小青盈頭上晃了晃,訓斥她說:“越說越沒大沒小了,親爸爸和親兒子,這是從小叫起來的,這是個輩份,不是說改就能改的,你和從前一樣,得叫我親爸爸。”小青盈調皮地甩了甩頭說:“偏不,偏不,就是叫你公韌哥,公韌哥。你年輕輕的,長得又英俊,又威風,我都這麽大了,叫你親爸爸不舒服。都憋了好多天了,叫你公韌哥,我心裏才高興。”


    公韌摸了摸有點紮手的胡子茬說:“我真有你說的那麽好嗎!我都29了,自己都覺得老了。就是你這個親兒子成天拍我馬屁,馬屁精!拍得我成天恣悠悠的,飄飄然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吃幾碗幹飯。”


    小青盈趕緊說:“不是我拍你馬屁,任何一個女孩子見了你,都會被你的相貌和氣質所傾倒,你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叫女人神魂顛倒的魅力。要不是你成天搞革命,恐怕早有三妻四妾了吧!”


    公韌一聲苦笑,哼了一聲說:“還三妻四妾呢,一個媳婦還死活不知呢!咱成天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哪個女人會成天跟著咱擔驚受怕提心吊膽呢?”小青盈說:“要是我再年長幾歲,說不定……說不定就會看上你呢。”公韌朝著她的鼻子點了一下說:“又拍我的馬屁了,是不是?”


    兩個人說著拉著,到了萍鄉縣城。進了縣城,發現這裏除了人丁興旺以外,還有一景,那就是賭場多。大大小小的賭場遍布街市,裏頭傳來了吆五喝六的聲音,而且還大敝著門,決不遮遮掩掩的。縣城居民、安源工人、郊區農民和買賣人進進出出,顯得十分熱鬧。


    兩個人心裏都清楚,正是由於這些賭場,會黨才把一些青壯年紛紛組織起來,十個賭場有八個是會黨開的,當地人稱為“開標”。鄉民們覺得時逢亂世加入會黨可以得到一種保護,遇到事情可以不受別人欺負,因此參加會黨的人越來越多。


    突然,幾十個官軍和100多個民工咋咋唿唿地來到了這些賭場和民房跟前,一個軍官大喊一聲:“砸!”當兵的進了屋,見東西就砸,那些民工拿著鋤頭、钁頭就開始拆屋。嚇得屋裏的賭徒,大人孩子紛紛往外跑,不一會兒,從屋裏跑出來的,再加上外頭看熱鬧的已聚集起了四五百人,漸漸圍住了這一夥官軍和民工。


    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一個小夥子,身材魁梧,濃眉大眼,小棉襖上有扣子不係,偏偏紮了一根草繩子,一看就是工人打扮。他對著那夥官軍揚著手大喊:“先別動手!”後頭幾百人也齊聲大喊:“別動手!別動手!”“再拆屋就和你們拚了。”“狗娘養的,不叫人活了。”


    領頭的軍官叫當兵的停下了手,那些民工也不再扒屋了。軍官大聲地說道:“我們奉了官府的命令,三天期限已到,這些房屋就要強行拆除。誰敢違抗命令,一律按亂民處治,格殺勿論!”


    那小夥子往前一站,說:“你不是格殺勿論嗎,先殺我好了。”說著,就把脖子伸過來,引頸就戮。


    這一下,倒把那個軍官鎮住了,他把手裏的刀晃了晃,伸過來,又拿迴去,拿迴去,又伸過來,試了幾試,終究沒敢下刀。他氣哼哼地說:“真是窮山惡水,潑婦刁民,十個賭棍九個無賴。”


    那小夥子見官軍並不敢殺他,又往前逼了一步,跟在他後麵的老百姓也紛紛上前靠近官軍。


    小夥子說:“你們把房子拆了,老百姓上哪裏去住?”那軍官說:“不是上頭有補貼嗎?”小夥子鼻了哼了一聲說:“一座草房就30塊銅元,這些銅元又能買幾領席,幾塊木板?我們有這些破屋還能遮風擋雨,一旦沒有這些破屋了,我們就沒地皮了,再上哪裏去蓋屋?隻能淪為乞丐了。”那軍官又說:“難道你們就沒有一點兒積蓄嗎?”小夥子鼻子哼了一聲說:“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我們填飽肚子已經不錯啦,上哪裏去弄積蓄。”


    那軍官把頭一晃說:“我管不了這些,隻知道鐵路要修機務段,萍鄉的交通要發展,這些傷風敗俗的賭場惡瘡就要鏟除。”那小夥子也大聲地吼道:“我們也不懂那麽些規矩,我們隻知道老百姓要活命!”


    兩個人爭執了一番,那軍官覺得再爭執下去已經毫無用處,反而耽誤了自己的公事,又對清軍和民工們大喊一聲:“拆!”那小夥子往向逼了一步,大喊一聲:“我看誰敢拆!”。他的身後,人是越聚越多,紛紛跟著他往前擠,把官軍越圍越緊。清軍們有的膽怯了,已經開始拔腿往後溜去。


    正在這時候,小青盈照著那個軍官就是一石子,正打在他的額頭上,疼得他差點兒摔倒。他手捂著頭往後一退,人們又往前一塊兒擠,把官軍們越圍越緊。那個軍官急了,摸了摸頭上,頭上已起了一個大包,這還了得,他抽出了軍刀,對手下的清兵大喊:“我怎麽這麽倒黴呀!誰再搗亂——我們就,我們就……開槍!”


    士兵們一個個端起了槍,嘁哩嘩啦一陣子拉動槍栓的聲音,子彈全部上了膛。


    這邊的老百姓再也不敢往前走了,那邊的清兵也不敢開槍,雙方一下子僵在了那裏。


    小青盈慢慢地繞到了清軍的背後,左手裏攥了一大把的石子,右手裏攥著了5個,手一揚,5個石子飛了出去,左手往右手裏一遞,手一揚,又5個石子飛了出去……


    5個清軍都在摸後腦勺,他們都中了石子,又5個清軍在摸後腦勺,他們又中了石子……


    這些石子,提醒了這些老百姓,人們紛紛摸起了石頭,朝那些官軍們投擲。形勢頓時起了變化,中“彈”的清軍抱著頭鼠竄,那些民工們也紛紛亂跑,不一會兒,清軍和民工已跑得沒了蹤影。


    領頭的那個小夥子,這才有空來尋找剛才那天外飛來的石子,到底這是怎麽迴事呢?可是已經什麽也尋不到了,隻看到了被清軍扒得亂七八糟的房屋。他的嘴裏還在嘟囔:“這些石子是從哪裏飛來的呢?奇怪呀!奇怪!”


    這一帶又恢複了平靜,賭場照常開業,裏頭還是生意興隆,房屋裏的老百姓洗衣擇菜,有說有笑,該幹什麽還幹什麽。


    公韌向旁邊的一個人打聽:“剛才那個和官軍鬥的小夥子叫什麽呀?”那人神秘地說:“他是沈益古的大徒弟,廖叔寶呀!要是真動起手來,官軍十多個也未必能靠得了他的身。”


    公韌默默地點了點頭,怨不得他這麽張揚,好像渾身是膽,真是藝高人膽大。唐青盈對公韌伸了伸大拇指說:“我看廖叔寶是條好漢,佩服!佩服!”公韌對唐青盈說:“你也不簡單呀,一頓飛彈就把清軍全打跑了。”


    兩個人又繼續往前走,打聽到了同盟會員魏宗銓的家,下了馬車,付了錢,來到了一座嶄新的四合院前。門口光看家護院的就有三四個人,報了姓名後被一個護院的領進了院,院子裏老媽子也有幾個。


    公韌聽說魏宗銓的父輩挖煤賺了錢,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財主,魏宗銓也‘子承父業’,大富特富了。他富了後,於萍鄉上栗市開設“全勝紙筆店”,借以掩護革命黨人開展活動。


    這時候,一個短小精悍的小夥子迎上前來,就像一點兒也不認識似的,板著蒼白的臉不說話,領著兩人進了屋。其實,兩人還是見過幾次麵的。


    進屋後,魏宗銓支走了護院的人,隨後掩上了門,整理了一下衣服,端正了一下神情。他輕輕地問:“君從何來?”公韌說:“從南方來。”魏宗銓又問:“向何處去?”公韌迴答:“向北方去。”魏宗銓再問:“貴友為誰?”公韌答:“陸皓東、史堅如。”


    公韌又退到了門口,右手捋了捋眉毛,左腳橫著往屋裏進。魏宗銓趕緊拉著公韌的手笑著說:“同誌,同誌,快快請坐。”公韌也趕緊寒暄說:“你如今可成熟多了。幸會!幸會!”魏宗銓把公韌和唐青盈讓到了火盆旁烤火,又喊老媽子獻上了兩杯熱糖茶。


    兩人喝上了又熱又甜的糖茶,頓時感覺到身上暖和多了,和魏宗銓聊了幾句,覺得魏宗銓這兩年革命經驗和社會知識大大增加,再也不是過去的魏宗銓了。


    魏宗銓說:“有你們這些同盟會的老同誌,我心裏踏實多了。”公韌說:“哪裏,哪裏,魏老弟也是老革命黨了。人熟是一寶,早就知道魏老弟和當地會黨素有交往,那就給我們介紹介紹情況吧。”


    魏宗銓說:“看著你倆這麽老遠來,本該讓你們好好歇一歇再說,既然你倆這麽性急,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先介紹介紹情況吧。”魏宗銓隨即不慌不忙地說道:


    “在這當地會黨中,勢力最大的就是馬福益,他的勢力遍及醴陵、瀏陽、湘潭各縣,人數萬人之多。馬福益死後,萍、醴一帶的會黨勢力並沒有遭受到多大損失,但由於失去了像馬福益這樣有號召力的首領,大家行動上就散漫多了,像是一盤散沙。瀏陽的勢力最大,分為三股,是龔春台、薑守旦、馮乃古,各有會黨數千人。他們之間互不聯係,相約互不侵犯。萍鄉安源煤礦首領蕭克昌,醴陵會黨首領李香閣,他們同龔春台之間有著比較密切的聯係。”


    公韌聽完魏宗銓的介紹,沉思了良久,問:“魏老弟,你說怎麽辦呢?”魏宗銓說:“我正要聽聽你的意見?”公韌說:“哪能呢,你了解本地情況,又是本地人,最有發言權,你說吧!”


    魏宗銓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咱這萍鄉縣,離安源煤礦也就有15裏地,我和蕭克昌的關係就不用說了,而蕭克昌和龔春台的關係又很好,如果這兩股力量聯合起來,一定能轟轟烈烈幹一番大事業。”


    公韌擊掌說:“太好了,太好了,就是不知道怎樣聯合?”魏宗銓說:“後天就是我朋友歐陽滿家替祖先做陰壽,大請賓客,請和尚焚香念佛祭祖三天,並請龔春台、蕭克昌、沈益古、廖叔寶等會黨中有名望的人來參加。我們何不趁此機會,商議聯合起義大事,你看怎麽樣?”


    公韌大喜說:“太好了,太好了,就這麽辦。”


    (欲知到歐陽滿家商量起義的事情怎麽樣,且聽下迴分解。感謝各位朋友的大力支持,請收藏,請評論,請投花,請投凸票,請動一下金手指,點一下頂或者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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