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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領了厲鳳竹上車的唐書白,此刻心裏也沒有主意。本來是社交場上很常見的事,但厲鳳竹的名字怎麽說也是在名記者之列的,送去就醫,或是在外開一個房間總怕小事鬧大。真要被人當作一個談資到處宣揚,對他們兩人都不好。加之又有下藥的因素在,送往大公報社似乎也是同樣不合適。以唐書白在那社裏的名聲,除了王富春而外,恐怕誰也會認為是他迷暈了厲鳳竹後又不敢下手,這才送還到報社的。


    那就該送了人迴家的,可問題又來了。真要送厲鳳竹迴家的話,迴哪個家呢?她現時住的法租界,唐書白還沒完全摸清楚。倒是之前調查過,厲鳳竹在日租界的公寓是四個月一交租,因此這時候從合約出發,那邊還能算是她的一個家。直接送到那裏,方便但也有後患。尤其是等明日厲鳳竹醒來一看,不就很明白,此前監視她的行為是出自誰之手了嘛。


    幸而,那所公寓隔一條馬路就是唐書白的住處了。他想到可以把人先帶迴自己家中,等藥勁過了,向厲鳳竹略做一點解釋。那時,再讓她偽裝著今夜是在日租界公寓裏過夜的,不就兩全其美了嘛。


    想好了主意就實行,一腳油門便也很快地來到了目的地。


    一樓的茶房很為著急地上前搶了兩步路,攔住了二人的去路,道:“唐先生,有位阪本先生來找過您一趟,留了口信請您務必到家就迴複他一個電話。”


    唐書白不想給人留下他帶了一名毫無知覺的女子迴家的印象,因此並沒有打橫抱著厲鳳竹進來,而是把她摟在懷裏,右邊手臂很艱難地把她的身子拎著微微騰空。這種情況下,對於茶房所帶的口信隻是敷衍,很不往心裏去的,隻想著要怎麽快速飛往自己家裏去。


    茶房卻是一路追趕著,差點一道擠進了電梯裏:“他還特意囑咐了,必須要盡快。”


    “好!”唐書白不耐煩地一邊迴答,一邊去拉電梯的柵欄。


    “噯,好嘞。”茶房是認真把事辦了的,卻碰了唐書白一個釘子,臉色自然不大好。他在電梯還沒動的時候,鼻子眼睛手都是不敢多動的。隻等了電梯爬到了二樓,他才聳了聳鼻子,一下一下細細品著空氣裏的餘味,似乎都跟酒不沾邊呢。要這樣看來,唐書白抱著的那個女人不應該是喝醉了酒來的。那,是怎麽來的呢?


    想著這一層,茶房翹著嘴角賊笑了一下。


    可惜了唐書白千算萬算,還是沒能免於這場冤屈。他在扛著厲鳳竹進門的一刹那,實在是筋疲力竭了,隻能雙雙地跌在地上,勉強用腳勾著才把門給帶上了。他翻過身,麵朝了天花板大口喘氣,腦袋裏一片空白。借著窗外微微一點月光,他還能看見厲鳳竹的半邊側臉,心裏暗想道:素日看你是何等精明,居然會敗給一個小白臉,可見人無分男女,都逃不過色令智昏的下場。不過,你看人的眼光可就實在差勁!那個油頭粉麵的查理,除了年輕幾歲,有什麽地方能比得過我呢?


    想到這裏唐書白很是生氣,一個挺身站起來開了客廳的大燈,把厲鳳竹翻了個麵,卷著抱起來走不到幾步路,就趕緊地把人甩在了沙發上。


    勉強安置好了,唐書白站在原地呆了片刻。他的眼睛往下瞧,右臂一直不住地在打顫。他的手往上摸,額頭上不斷地滲出汗珠子來。他很有幾分倦意,可眼跟前要善後的事情卻比平常時候更多了些。首先,他不能怠慢了東洋朋友,馬上就接通了阪本林智家的電話。


    通過阪本簡短的敘述,唐書白得知他今日所急的事情其實是也複雜也簡單的。無非是頭一天被抽調去衝散遊行隊伍,麵對不熟悉的冷酷場景,心中難免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同時也會因為事實與個人想象不符而有強烈的失落感。阪本不住地訴說自己在白天的經曆,既覺得大開眼界,也有著不吐不快的滿腹牢騷。


    頭一條要反對的,就是現場指揮官對於學生的態度實在太粗暴了。


    當阪本問到“這樣行事哪還有半點文明可言呢”,唐書白立即打斷了他的話:“哎呀我的老弟台呦,外務省的話是用來聽,不是用來信的!我們若按照他們對外的說辭去辦事,中國何時才能被收服?今天的事我多少也聽說了一些,你當時救下的是什麽人,你可知道?”


    緊跟著,唐書白依據阪本給出的答案,繼續向下說去:“對,學生,富有知識、明辨是非的學生!除非他們肯拋棄國家信仰,否則這些人將來畢業了,就是大東洋帝國最不可小覷的敵人。”


    盡管東洋特務在網羅漢奸時,一直對“東亞大陸”這個概念是強調強調再強調的,但畢竟這些話他們隻想讓世人盲目地相信而已。但阪本林智這位早已退役的理想主義者,似乎還沒明白這一點。因此每當唐書白把“大東洋帝國”掛在嘴邊,說出些對於他血緣上的同胞極端不利的話時,阪本總會愣一下,爾後再發表看法。


    對於阪本的天真,唐書白似乎很為無奈,付之一笑反問他道:“怎麽?時至今日難道你還在相信大東亞的統一,是可以通過文明手段達成的?”


    顯然,那一頭的阪本又是一呆,唐書白接著又道:“這是對你,我才肯如此說。對於東洋的種種行為,我不能說打一開始就沒有半分的抗拒心理。但,自古便是弱肉強食。這種自然規律,你我都抵擋不住。以你的中文程度,‘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七個字應該不難理解吧?或許這樣說,你還是不能接受。但其實,你隻需做一件事,就是把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換到其他租界去想,結果會有所改變嗎?不會的!西人對自己的學生都不手軟,又怎麽會對中國的學生發善心呢?學生喊的可是抗日口號,就算發生在華界,照樣會是悲劇收場。你也老大不小了,遲早該明白的,場麵話是用來說的,絕對不是用來實行的。”


    這通電話簡直是有去無迴的,光是唐書白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篇道理,阪本卻沒有給他絲毫的迴應。唐書白覺得光是他獨個兒地嘮叨下去很無趣味,便問還有別的事沒有。阪本也就無精打采地問候了聲晚安,便將電話掛下了。


    唐書白先是鬆下一口氣。可他再怎麽說也還算是個書生,自然有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點,加之還是個過富貴生活的人,手臂剛一放下,立刻又感覺到由臂膀到前胸的肌肉,有著連片的酸痛。這就不斷地繞肩放鬆,伸挺了左手巴掌,不斷地向右臂上拍打著。他扭過頭一瞧,見不省人事的厲鳳竹躺在沙發上,提示著他明早醒來定是好心沒好報的壞結局,緊跟著便又感到一陣頭暈腦脹。


    走到廚房裏站了一站,開了裝著牛乳粉的鐵罐。睡前喝一杯熱牛奶,是他養成多年的習慣了。當他舀了兩勺在玻璃杯裏時,順手舉了暖水瓶晃了兩下,發現裏邊是空的,隻得氣餒地暗道兩聲倒黴。本可以讓公寓的茶房來添的,可是客廳裏有個解釋不清的麻煩。藏倒是有地方藏,隻是唐書白揉了揉發脹發酸的肩膀,實在是不想再折騰了。那就隻好自己動手在灶上燒水了。


    “哎呀,水接多了。”唐書白剛打起灶頭,就一拍大腿,自言自語地念叨上了。原來,他是後知後覺地想到,燒小半壺水管夠還不用坐著幹等。可是當他想到這一層時,已把燒水壺裝滿了。


    罷罷罷,熱天裏衝涼也花不了多少工夫,剛好可把這等待的時間給填補上。因想著,就取了綢睡衣徑自往衛生間裏去。


    約莫不過十分鍾的光景,唐書白蓬著濕發走了出來,剛好就聽見灶上噗突噗突正叫喚個不住。泡開了牛奶,兩根手指捏著杯沿一路端到了沙發茶幾上,跟著在厲鳳竹腳邊坐下。


    一直忙到了這時,方有閑暇理一理今夜的思緒。他不斷地迴憶著查理的所言所行,忽然就覺得此事前前後後透著那麽幾分微妙。


    查理在津門交際場禍害多年了,慣用的生財伎倆早被唐書白看透了。遇上天真不懂行的良家,就使出哄騙的辦法,用浪漫手段使對方發昏著迷,借著崇高的愛情的名義,去掏空人家的家私。遇上那些深諳逢場作戲之道的摩登女士,那就是堂子裏的辦法,靠著滿足人家的皮肉之欲來撈錢。他畢竟是凡人,精力是有限地,都用在了掙錢一方麵,自然就沒法去兼顧自己真實的情感需求。而查理又是個在“工作”方麵十分勤勉上進的人,在生活上向來是注重衛生、強健體魄,把自己的精力完全“奉獻”給了拆白事業。因此,唐書白可不認為查理在麵對厲鳳竹這張生麵孔時,會有急不可耐的念頭。


    那麽,是他下的藥嗎?


    又或者說,他真的下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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