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兒敢啊?隻是覺得丞相不愧是青國掌謀,樁樁件件都在你謀劃之中罷了。”


    沈宣沉默無言,似沒有什麽話可以反駁祁歡,便算是默認。


    祁歡也目光直視著端坐的人,不由迴想起白日在百曉閣七重樓中的事來。


    他巴巴地跑去百曉閣,不過是要知曉為什麽隔十年之久,永安王府竟然還完好如初。畢竟洛仙鎮一趟,讓祁歡算是看到了點兒楚寧洛的影子。是以,祁歡甚至瘋魔地想,也許背後保下王府的人,是楚寧洛也不一定。


    隻是,祁歡想瘋魔了都沒有想到,從樓主錢多多嘴裏得到的答案卻讓他意外非常。


    白日 七重樓


    “原是打聽永安王府?也難怪,這盛京也確實隻有百曉閣敢同你說真話了。保下永安王府不是別人,正是你們那位沈丞相。”


    祁歡看錢多多漫不經心飲口茶,不由皺眉:“怎麽可能,永安王府對外有多少重罪天下皆知,十年前的沈宣根本就沒有資格能夠說服皇上保下王府!”


    錢多多蓋上茶碗兒,嘖一聲道:“十年前青國皇帝擬詔告盛京,任何人不得非議討論永安王府,這事兒便不在我百曉閣查,大街上告示也貼得滿街都是。”


    “你道十年前那位沈丞相再沒能耐,如今可還是在朝堂上隻手遮天、攝權內政不是?”


    “如今皇帝病重,卻沒交權於最受看重的五皇子祁君行,反而給這位丞相又加了太子太傅的頭銜,太子如今不滿十三歲,他不攝政,誰攝政?”


    “他既不讓人妄議那位祁世子,你瞧瞧這青國,哪個敢議論?”


    你不就敢議論?祁歡心中腹誹。


    錢多多覷看祁歡麵上表情複雜豐富,笑問道:“你打著那位世子的故人名頭,本是多大的人情我錢多多都該還的,可你不問別事,卻關心永安王府。你莫不是本人吧?”


    這老頭兒,眼光倒是一向毒辣得很!


    祁歡卻不走尋常路,笑眯眯道:“不才,正是在下!”


    錢多多頗有意趣地再次上下打量他一眼,道:“哦?那你手中那柄素有‘不知天高地厚’扇之稱的千機呢?”


    “不巧,送給別人玩兒兩天!”他也想要千機啊,可好像召不迴來了。


    “是嗎?”錢多多起身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打算走人:“那位祁世子的人情我也還了,你既是他故人,下次見他替我問好。你要的答案也知道了,今日就先這樣。”


    祁歡還欲再問錢多多關於沈宣的事,錢多多卻道:“這位小友,接你的人已到我七重樓前,我怕你再不出去,門外那位的正主大有把我百曉閣拆了的架勢。”


    “他大是要掀風起浪、攪弄風雲的,聽聞前幾日上將軍柏燁戍邊,可是丞相大人一手促成。”


    什麽!等等,柏燁戍邊?


    祁歡正要把人逮住問清楚,錢多多哪還管這些,吊足人胃口後,自己則由房間所在機關暗門離開,將祁歡推出大堂。


    想到這裏,祁歡眼底複雜。


    以自己對沈宣的了解,他並不是貪圖功名、喜歡弄權的人,派柏燁戍邊,執掌青國內政,到底是為了什麽。


    “在想什麽?可是對我給你安排人手的事情有什麽不滿的地方?”沈宣問得輕聲。


    祁歡沒注意到這語調細微之間的小心翼翼,隻脫口而出:“哦,我隻是想到剛才進府的時候,好像碰到了皇宮的內侍,他們——”


    話隻說了半截,祁歡本是想沈宣或有解釋,哪知道這人似笑非笑,卻是問他:“你到底想知道什麽呢?”


    我想知道什麽,你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嗎?


    祁歡把這話憋在心裏,到底隻是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麽。”


    斟酌良久,祁歡似想討價還價:“咳咳——那個什麽,燕冊的線索是我自己調查出來的,不能算作丞相給的,丞相是不是還應該再給我條線索?”


    沈宣“嗯”一聲,道:“可以。”


    聽沈宣這麽痛快,祁歡先是一驚,繼而又提起一口氣,目光灼灼逼視沈宣,隻想問他是否攝政,攝政有什麽目的。


    可想了一想,機會隻有一次。百曉閣的線索向來是不假的,樓主錢多多能夠成為青國盛京的百曉閣管事,絕不會自砸招牌,他說沈宣攝政了,那就一定是攝政了,問也沒意思。


    沈宣對自己洛仙鎮一行早有預料,顯然了解長生方,甚至煉製屍侍的事,那對楚寧洛的行蹤也必然是有幾分了解,不然在他這兒得一點兒楚寧洛的消息?有了這消息,找到楚寧洛未必是什麽難事。


    是問沈宣有沒有攝政好,還是問楚寧洛的線索好?祁歡犯了難。


    思考良久,終是做好決定,正要問出口,哪知沈宣先他一步開口,忽然道:“你有沒有用飯?”


    額?用飯,這不是重點啊。


    祁歡道:“沒事兒,咱先說著,用飯之後——”


    “先吃飯。”


    不由分說,沈宣已從榻上起來,長身出去,祁歡跟在沈宣身後有些無語:“不是沈宣,不然你先告訴我——”


    “吃飯。”沈宣兩眉微擰在一起,態度不自覺強硬起來,祁歡看他這樣,知這人對自己的耐性早晚被他給消磨幹淨,隻好不提。


    隻是,同沈宣用飯,著實讓人不好受。大妖梨重不喜歡同沈宣吃飯是有道理的,沈青染這人吃飯,按照祁歡的話來說,端的是一句“不作不會死”,簡單概括,挑剔!


    挑剔食物,挑剔環境,最重要的是還挑剔和他一起共餐的人。坐他對麵的人,必不能坐沒坐相,吃沒吃相,不能出聲,不能挑食,不能挑筷,不能剩飯,不能飯前不喝湯,不能飯畢即飲茶。總之,稷下學宮那一套,在沈宣身上表現得尤為嚴苛。


    不過,誰讓沈宣對麵的人不是別人,卻是祁歡,他才懶得管沈宣那些破規矩。


    祁歡不去看沈宣臉色,一頓風卷殘雲後,像一隻慵懶的貓攤餅似的,攤在沈宣麵前吃茶,邊喝邊看沈宣吃飯,心裏卻在盤算一會兒該怎麽開口詢問才好。


    “祁十三——”冷不防的聲音拉迴祁歡的思緒,沈宣已經放下了漱口的茶杯,此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祁歡。


    祁歡本來眯著眼睛等得有些懨懨的,沈宣一吃完馬上來了精神:“吃好了?那咱們迴司青閣,繼續討論討論洛仙鎮線索!”


    沈宣由著祁歡把自己拉進司青閣裏,又由著他把自己按在桌案前坐下,祁歡鉚足了勁兒要打聽楚寧洛的下落,剛要開口,這人像知道什麽似的,對他道:


    “燕冊一行我給你安排的人是我心腹,大可不必憂心,你先為我研墨,我有折子要批。”


    “不是,你不是說會再給我一條線索嗎!”祁歡有些賭氣,手臂抱在胸前質問。


    “如果你不研墨的話,夜已經深了,明天就要啟程。”沈宣看他臉頰有些微鼓,明顯氣得不輕。


    洛仙鎮發現屍侍,自己的確在避重就輕,他不可能讓這個人去追查楚寧洛的下落。


    聽了這話,祁歡隻好認命地為他研磨起來,先前還有些氣,嘴裏直想嘀嘀咕咕、碎碎念念,等睡意上來,趴著趴著,竟是睡著了。


    沈宣本在燈下批折子,上書種種不能與靖國開戰的因果厲害,他隻瞧上一眼,拿紅筆朱批刪了,轉頭就瞧見祁歡安靜乖巧地睡在桌案前。


    祁歡睡著的時候不吵也不鬧,那雙慧黠靈動的眼睛閉上的時候,眼睫又長又密,祁十三的長相本就秀氣,加上同祁歡從前樣貌有些相似的地方,沈宣不免看得眼眸微深。


    片刻,收迴目光的人合了折子收在一旁,心道:還是這麽沒耐性。


    這話不知道是在說研墨睡著的祁歡,還是在說遞折子上來的人。


    他把祁歡手中的墨條放下歸置好,再取了自己的狐裘給祁歡搭上,熄了燭火,所有的情緒都藏進夜色中。


    祁歡醒來時還在沈宣的房間,隻是沈宣早就沒在,從司青閣出來正碰上陶唐,想起昨天沈宣交代的話,反應過來:


    沈宣說燕冊一行要安排心腹給自己,難不成是陶唐這個憨憨?


    “等等,你站住——”祁歡將人叫住,陶唐捉摸不透自家主子對祁十三是個什麽態度,隻好一板一眼道:“有什麽事?”


    祁歡上下一打量,道:“你最近是不是要去哪兒?”


    “我乃主子貼身侍衛,無需向你交代行程。”陶唐這傲嬌樣讓祁歡直鬱悶,秦莊可比他優秀多了。不過看這反應,陶唐應該不是沈宣為自己安排的人。


    “如果沒什麽事,主子還在等你用膳。”陶唐說這話的時候微堵,他家主子什麽時候等過別人用膳?這祁十三不就仗著和那位世子殿下長得有些相像嗎。


    他說完又要走,哪裏知道祁歡又出聲了:“你再站住!我還沒問完呢,慌啥。”


    陶唐真想給一腳給祁歡踹過去,隻能憋著一口氣就差沒翻個白眼兒問:“又怎麽了?


    “我問你啊,沈宣,近年來有沒有什麽特別的飲食習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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