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薛淳樾和葉沁渝經曆磨難後返迴長興的第一個暮春,敬王妃特邀請二人到府一起品嚐春酒,聊聊家常,順道也看看沁渝。葉沁渝畢竟在敬王府長大,敬王妃將她視同親生,如今迴娘家探視養父母也是情理之中。


    薛淳樾和葉沁渝一進敬王府,長史、主簿等高階王府內官都紛紛迎了出來,以出嫁女兒與夫婿迴娘家省親的禮儀接待,敬王夫婦已經在後院花園設宴等候。


    經過迴廊時薛淳樾隱約聽到西北角圍牆內有喧囂聲,又有不少男女仆役進進出出搬移物品,以為是側院修整,還向長史推薦了長興城內以前和鼎泰和有業務往來的木材商行。


    長史謝過薛淳樾,笑道,“多謝薛大人盛情,府內確實是準備修整側院,工程量還不小,要拆了重建的。”


    聽兩人這一說,葉沁渝也留意到了,看了看西北角感慨道,“不知不覺這側院都荒廢了十幾年了,當真是日月如梭……對了,怎麽忽然要拆,翻新一下也是可以的,何必鋪張?可是有什麽重要用途。”


    “正是、正是,小姐一猜就中,這是王爺和王妃特地吩咐拆了再建,留作世子爺大婚的新房的。”


    薛、葉兩人驚道,“重未聽說王爺給翊哥哥訂了親事啊,而且他現在遠赴羈縻州打戰,一時半會也沒法迴來成婚吧?”


    “說起這親事,確實有些阻滯,所以也不是一時半會定得下來的……不過王爺和王妃的意思,是先整理好,以免臨急臨忙準備不周,失了禮數,韋家會以為我們有所怠慢。”


    眾人都知道敬王有意為劉翊聘娶韋知雨,這也是韋知雨逃離長興的起因,但是從知雨的反應來看,韋家並未有同意親事的趨勢,敬王如此熱情,隻怕到頭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薛淳樾和葉沁渝對視了一眼,都覺得不便再聊,於是繼續前行。


    敬王向來威嚴,如今兩人迴來省親也不過是略坐了坐,便以有政事要處理為由起身離開了,王妃也不理論,起身送了他一小段路後才返迴繼續與薛淳樾和葉沁渝閑談。


    “看著你們如今夫妻和順,淳樾仕途也平坦,我這做姑母的也沒什麽可憂心的了,隻是看到淳樾我便想到沛杒,往年開春,他可是最早來府上嚷嚷著開席嚐春酒的,如今他人竟已去了數百裏之外的洛安,也不知道洛安那邊可有人陪他品酒踏春,想想真是可憐……”


    同樣是侄兒,但也是有親疏遠近的,薛沛杒自小在長興長大,承歡膝下,與敬王妃的姑侄感情自然要比連麵也沒見過幾次的薛淳樾要深,因此薛淳樾也不在意,還說了好些勸慰敬王妃的話。


    葉沁渝擔心他心裏不好過,又想起她與薛沛杒的往事,便岔開了話題,“王妃娘娘,沁渝經過迴廊時看到西北角在動工了,現在暮春時節,梅雨季節未過,現在恐怕不是興土木的好時機吧?”


    “我也是這麽說呢,可是王爺著急,說是準備趁著這開春時節宮裏家宴多,挑一個好時機再向陛下請旨,訂下與韋家的婚事。”


    薛淳樾假意喝著酒,心中卻猜透了敬王的主意。本來藩王子嗣的婚事並不在朝廷指婚之列,可以自由婚嫁的,敬王上趕著要泓遠帝指婚,隻怕是已經在韋應時那裏吃了不少釘子,無可奈何隻能抬出皇帝這尊佛給韋家施壓。


    可是放眼西京長興、東京洛安,多得是待字閨中的名門閨秀、士族門閥,劉安為何一定要這韋家?


    “姑母,侄兒聽說,韋家的千金韋知雨,似乎已經離京,不知去向了,現在和韋家談親事,是不是太倉促了一點?”


    “確實是離京,但是去向是大致清楚了的,據說韋大人涉事的時候有收到線報,說韋知雨現正在羈縻州她兄長韋紹卿那裏,待這戰事一結束便和兄長一起迴京。說到這裏,我還真忘了一件事,現在翊兒也在前線呢,正好讓他二人培養一下感情,迴來說不定就水到渠成了。”


    三人又閑談了一輪,後宅中忽然出來了幾個女孩兒,原來是敬王姬妾所生的幾個庶女,才到豆蔻年華,聽說葉沁渝迴來了,都出來邀她一起到後院玩耍,打打六博雙陸、聊聊針黹女紅什麽的,又有敬王的庶子出來拉她一起放風箏,好不熱鬧。葉沁渝拗不過他們,便辭別了淳樾,準備和他們一起迴後宅玩。


    薛淳樾想不到自己的小娘子在敬王府如此受歡迎,不過細想之下也能看懂個大概,葉沁渝隻是個養女,占不了敬王府多少好處,而且將來總歸是要出嫁的,對後宅毫無威脅。再說她未來的夫家是皇商薛家,賣她個麵子等於賣薛家一個麵子,以後薛家有好處向敬王府進貢,自然少不了他們的份,所以和葉沁渝處好關係對他們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薛淳樾起身拉住就要離開的葉沁渝,牽著她的手笑道,“去玩可以,但是不可和小孩子們一起上躥下跳,當心摔了。再說,你前些日子還鬧著頭疼,如今春寒料峭,不要撞了風,不然愈發疼了。”


    眾人一看薛淳樾心疼妻子的模樣,都不住掩嘴而笑。


    葉沁渝看眾人笑話她,霎時紅了臉,連忙掙脫薛淳樾的手,丟下一句“知道了”便轉身離開。


    薛淳樾看著敬王的後宅,頓時有些心疼起自己的姑母來,她和敬王就生育了劉翊一個孩子,可是敬王的後宅卻姹紫嫣紅,子嗣繁盛,可見不是敬王不能生,而是不想與王妃生。兩人看似相敬如賓,但王妃在他心中究竟是何地位,不言而喻。


    淳樾坐下後又喝了一杯,忽然向王妃問道,“侄兒聽聞姑母年輕時也是這長興城中數得上號的美人,父親曾說過那時候上薛家提親的王孫公子可是踏破門檻,不知敬王殿下是使了什麽招數才力壓群雄,贏得佳人?姑母不妨和淳樾說說,淳樾也好學個一兩招迴去哄哄沁渝。”


    聽薛淳樾這麽一說,王妃嘴角扯出一抹難以名狀的笑意,似是有些苦澀,又似是自嘲,“王爺是先帝的長子,天潢貴胄,說我們薛家是高攀還差不多,需要什麽招數?”


    既然王妃不想提起往事,薛淳樾也識趣,便點點頭,不動聲色地繼續品酒,扯開了話題。


    過了一會,忽然有個小丫頭慌裏慌張地跑了出來,滿麵淚痕地跪下哭道,“稟王妃娘娘,稟薛大人,剛、剛才沁渝小姐在後院摔倒了,現在昏迷了過去,請兩位趕快進去看看!”


    薛淳樾一聽,“騰”地站了起來,大步往後宅走去,王妃也是一臉焦慮,邊往裏趕邊審問那小丫頭究竟發生了何事。


    “稟王妃娘娘,剛才小少爺的風箏掉進了西北角的側院,便想進去撿,可是沁渝小姐見那院子裏正在動工,人來人往的怕撞到小少爺,便自己進去撿,誰知道那些不長眼的雜工,壞椅子破凳子四處亂放,小姐一不小心被絆倒了,額頭磕到了廢缸瓦,就昏迷過去了!”


    王妃一聽是在西北角出的事,臉色似乎都變了,連忙走快了幾步。


    到了後院發現葉沁渝已經躺在了客房臥榻上,王府的醫官也已經到了,在一旁把脈。


    薛淳樾憂心忡忡,在臥榻邊坐下,焦急地等著醫官診脈結果。


    過了一會醫官方說道,“稟王妃娘娘,稟薛大人,小姐隻是磕傷額頭,一時昏迷,並無大礙,容老夫施針救治,很快便可蘇醒。”


    薛淳樾一聽,連忙讓出位置說道,“如此就請老先生趕緊施針吧。”


    醫官點點頭,從藥箱裏取出幾根銀針,在火折子上燒炙了一會後便在葉沁渝的頭頂及太陽穴下針,不多時便見葉沁渝擰眉,醫官見她有了反應,連忙撤針,再拿出一個小瓶,倒了枚丸藥出來喂她服下。


    葉沁渝果然漸漸地醒了過來,薛淳樾大喜,謝過醫官後便牽起她的手,輕聲喚著她的名字。


    葉沁渝緩緩睜開眼,看見一臉焦急的薛淳樾,嘴角艱難地扯出一抹微笑,伸手撫上他的臉頰,然後使勁擠出幾個零碎的字,“迴、迴家……好嗎……”


    薛淳樾連連點頭,向王妃辭別,“姑母,我看沁渝這樣子,也需要多休息,就不再叨擾姑母了,等沁渝的傷好了,再來陪姑母好好品酒賞春。”


    敬王妃看她這樣子也甚是心疼,她想迴去也不多留,連忙叫主簿安排好寬敞舒適的馬車,又差使三四個得力的嬤嬤,扶著她慢慢起身離開。


    薛淳樾謝過敬王妃,推掉了幾個要上來扶葉沁渝的嬤嬤,彎身把她抱進懷裏,行禮告退。


    敬王妃看著漸漸走遠的薛淳樾,又看了一眼西北角,然後轉身吩咐後宅一幹人道,“今天之事,不許在王爺跟前提一個字,若有違犯,本妃絕不留情麵!”


    眾人見王妃動了怒,連忙低下頭,唯唯諾諾地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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