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看完,蕭、曹二人轉身迴去,曹英澤邊走邊搖頭歎息道,“可惜了、可惜了……”


    蕭廷秀狐疑道,“這大快人心的,哪裏可惜了?”


    “一看這少年便知江湖閱曆不夠。俗話說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他竟在人家地盤上當眾給人家難堪,必招記恨,兼之又當眾露財,必招惦記。依我看,不出今晚,便有人來會他。”


    “呀!那我們可得嚴陣以待,不能讓英雄吃虧!”


    曹英澤擰眉,“我說蕭大爺,以前怎麽不見你如此正義凜然呢?”


    “咳,我蕭廷秀確實不是什麽君子,但平生最見不得這種欺淩弱小之事,對鋤強扶弱甚是敬佩。當然,我也知道我經常在洛安城裏鬥雞走狗、喝酒鬧事,不是什麽好人,但都是和那些公子哥胡鬧,從來不曾恃強淩弱、欺壓百姓。不信你問問齊續,我幹過這種混賬事不曾?”


    齊續連忙正色道,“少爺確實不曾。”


    曹英澤也知道蕭家子弟不至於此,不然不及楚國公退避洛安,早就有禦史大夫把他參了個透了。而且柳絮一事也是佐證,蕭廷秀雖找王書霖的麻煩,但從未為難過柳絮,更不曾欺負過人家,可見其人品還是不錯的,因此說道,“你別忘了我們也是外鄉人,搞不好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還管人家?”


    蕭廷秀凝神想了一會,然後把齊續拉了過來,如此這般地耳語了幾句,齊續連連點頭,其後作揖告退。


    曹英澤歎了口氣,知道是攔不住他的,隻得坐下繼續喝酒。


    才過醜時,蕭廷秀便聽到了一陣動靜,分明是故意壓低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來人至少五六個,窸窸窣窣的上樓又下樓,一刻鍾不到便離開了客棧。


    幸好他早有防備,已經叫齊續埋伏在客棧後門,否則按這賊人的速度,他和曹英澤這兩個公子哥可趕不上。


    在鎮子上不好動手,齊續悄然跟了一路,到了郊外才忽然獻身,把那群賊人嚇了一跳。


    雙方話不多說,直接真刀真槍地打了起來。區區流寇,怎會是武學正宗齊續的對手,三兩下便高下立現,五六個人被打趴了大半,剩餘的兩個見勢不妙,倆忙扶起同黨沒命地逃。


    被賊人背了一路都毫無動靜,那少年應是被人放了迷魂香了,齊續掏出錦袋裏的冰片,連忙打開麻包袋,正要給他醒神。這不看還好,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這哪裏是少年,分明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姑娘家啊!


    隻見她青絲墜地,眉睫修長,紅唇微啟,輕輕囈語,身上穿著素白中衣,衣襟微開,露出一段牙白的肚兜,齊續登時滿臉通紅,抱著她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過了好一會才想起應該給她醒神,於是連忙將冰片喂入其口中,再掏出一小瓶驅邪露給她聞了聞,那姑娘這才慢慢地清醒過來。


    微微睜眼時,隻見一個陌生男子抱著自己,五官距離自己一尺不到,那姑娘頓時大驚,將齊續一把推開,掙紮著站了起來,就要逃跑,無奈迷藥餘勁還在,頭暈目眩,沒走幾步就摔倒在地。


    “姑娘,在下乃洛安來的行商,不是壞人,你中了賊人的迷藥,現在藥力未散,強行運功隻怕傷及身子!”


    “你別過來!”


    “好、好,在下絕不進入你三尺範圍,你先倚在那樹上,容藥力發散。”


    那姑娘看他果然站住不動,又看了看周邊打鬥過的痕跡,又驚又疑地問道,“是你救了我?”


    “呃……算是吧……少爺安排我在後門上值,說萬一那群人販子賊心不死,或有宵小覬覦你財物,對你不利,我便能及時將你救下。”


    “你家少爺?是誰……”


    “本少爺就是本少爺……唿、唿……齊續你功力越發見長了,叫我好追……”蕭廷秀趕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裏直罵自己在洛安的聲色犬馬裏搞殘了身體,以後可得收斂了。


    曹英澤神態自若,上前拱手作揖道,“多有冒犯,在下乃洛安行商,見過姑娘……”


    “曹英澤?!”


    聽聞那人竟直喊自己的名字,曹英澤連忙抬頭,正色看著她。


    “蕭廷秀!”


    他們兩個居然都認識?兩人一聽,連忙上前細看,“你……你是……韋知雨?!”


    蕭廷秀又驚又喜,一拍腦門道,“我說你眼熟呢!原來是韋大人的千金!不過,我們都是洛安人,互相見過麵也正常……但是你和曹兄是怎麽認識的?”


    曹英澤搖頭笑道,“這世界還真小,不管去哪都能撞見熟人。我遊曆關南道時承蒙韋大人照顧,在節度使府上小住過一段時日。”


    蕭廷秀恍然大悟。


    “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迴去再詳談。知雨,你還走得動路嗎?不行的話,我背你。”


    曹英澤正要上前,韋知雨連忙推辭,她現在僅著中衣,怎麽也不能和男子如此親近,想到這裏,她忽然想到剛和齊續那般親近,臉上霎時緋紅,連忙低了頭。


    曹英澤笑了笑,把自己的外衣脫下披到韋知雨身上,一行人慢慢走迴客棧。


    原來韋知雨安排好韋紹卿與段正剛的會麵後便不想在羈縻州再待,她與副將劉翊還有那半吊子的婚約,在一起也尷尬。但是段氏部落那裏又有段彬無事殷勤,若說直接拒絕吧,會傷他的心,不拒絕吧,隻怕又會惹他誤會,以後更難說清,於是幹脆留書離開,來濱州找葉賜準。


    葉賜準身份不能曝光,韋知雨便隱瞞了這一段,隻說自己從兄長處來,到靖南道湊湊熱鬧,為保安全才女扮男裝,隻可惜棋差一著,還是被賊人擺了一道。


    蕭廷秀一聽又來了個熟人,濱州愈發熱鬧了,更加不想上山,無奈次日一早蕭鴻逸竟大駕光臨客棧,親自來逮他,不消說這肯定是曹英澤幹的好事,但又無可奈何,隻得跟他叔父上山去了。


    韋知雨清醒後迴想起昨晚齊續救她,身手瀟灑矯健,心中竟起了一些漣漪,但想到自己當時衣衫不整,又十分羞怯。齊續即將隨蕭廷秀啟程,她思慮再三,還是鼓起勇氣向齊續當麵道了個謝。


    齊續知道她是女子後便已覺得十分不好意思,如今又知道了她是當朝吏部尚書的千金,愈發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連連擺手,口訥不能言,“不謝、不謝……此乃、此乃小人分內之事、分內之事……”


    韋知雨有些害羞地低了頭,連忙轉身離去。


    曹、韋二人喬裝成洛安來投親的兄妹,於當日天黑前進了濱州城。韋知雨人生地不熟,一時之間也去不了泰祥盛找葉賜準,兼之曹英澤提議到濱州港領略一下萬國來朝的盛況,便心動想去,於是兩人在濱州城找了一間客棧住下,相約遊玩幾日再分道揚鑣。


    泰祥盛在濱州開了個好局,本來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但是薛淳樾卻有些心事重重,葉沁渝還以為是因為朝廷要求戶部調撥銀兩的壓力所致,便想叫易如海通過做虛鼎泰和的賬麵,上繳多一點利稅,好讓戶部直接抽調。


    薛淳樾聽聞她的建議後頓時啞然失笑,世人隻有假公濟私、中飽私囊的,還未聽聞有假私濟公者,況且,鼎泰和一年的盈利不過三十餘萬兩,即使全部實報,按朝廷每十抽一的稅率,上繳利稅不過幾萬兩,對國庫來說隻是杯水車薪。


    他擔心的,是曦王。


    曦王現在走的,就是旭王的老路,以商斂財、以財養戰,政治戰。


    當年旭王成功俘獲了薛家,得以源源不斷地抽取海州薛家的財力。如果當年薛家不是歸順旭王陣營,鼎泰和絕對無法一帆風順地發展壯大。現在泰祥盛成為大業第一大商號,卻不屬於曦王陣營,要說曦王不忌恨泰祥盛,誰也不信。


    濱州的鼎泰匯隻是曦王對泰祥盛發起圍獵的第一步行動,一日不將泰祥盛吞下,他便一日不會罷休。


    泰祥盛需要一股強大的政治力量庇護,這股力量大到可以震懾曦王,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旭王倒台後,皇帝成年的皇子僅剩下昶王和晟王,此兩者要麽生母極不得寵要麽母族勢太弱,要成氣候還需時日,都不是最佳人選,於是薛淳樾想到自己的姑父,敬王劉安。


    可是如果要拉攏敬王,就得告訴他泰祥盛的來龍去脈,屆時整個泰祥盛的底細,包括葉賜準、蘇羽茗,乃至沈悅、莊康、韋知雨等人,都會徹底暴露在敬王的眼皮底下,萬一敬王是敵非友,那對泰祥盛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


    風險實在太大,薛淳樾沒有把握。


    又是一個雨夜,薛淳樾有些睡不安寢,翻來覆去又擔心吵醒熟睡的葉沁渝,於是幹脆起身,倒一壺酒,坐在窗邊聽雨,理一理思緒。


    敬王對薛家而言,一直是一個威不可攀的存在。


    薛蔭長女薛清顏得以指婚敬王,完全可以說是先帝對薛家的皇恩浩蕩。皇子的正妃,一般出自士族門閥,或者手握兵權的,朝廷不得不籠絡的將門新貴。薛蔭隻是商人之後,科舉入仕,憑自己的實力一步步晉升至戶部尚書,才華有餘,出身不足,遠遠不足以讓天潢貴胄列為聯姻的對象。


    因此,劉安和薛清顏的婚事,可以說是一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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