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搶“恩客”是風月場不成文的行規,不管是賣藝還是賣身,都是風塵中人,都要仰仗恩客那點施舍過活,搶人恩客即如砸人飯碗、斷人口糧,此舉在哪行哪業都是人人不齒的陰德行為,柳絮即使一眼相中學誠,也不屑於與自己的姐妹搶,更何況,蘇雨家中還有病重的丈夫。


    柳絮臨走之時還不忘把雅間內的其他閑雜人一並叫走,好讓蘇羽茗與故人單獨敘敘舊。連晉三依依不舍地離開,經過蘇羽茗身邊之時,忍不住再次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眼神中流流露出的痛苦和不舍,藏都藏不住……


    不消說,他也誤會了此三人是樂師蘇雨的舊恩客了。


    葉沁渝和蘇羽茗緊緊擁在一起,曆經患難還能平安相見,人生至喜莫過如此。


    “羽茗姐,小準叔是不是還活著?!”


    激動之下,葉沁渝還沒忘她來洛安的最終目的。


    蘇羽茗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迴家再說。”


    蘇羽茗擔心人多招搖,便在雅間待到亥時過半才離開,出了醉春苑的大門,整個康樂坊已經悄無聲息。


    連晉三卻跟著出了大門,“蘇小姐,如果家裏招待眾位貴客不便,晉三可以安排幾位在醉春苑住下。”


    從他急切的眼神中,葉沁渝讀出了一絲不甘,便上前拱手說道,“連總管多慮了,我們幾位是海州來的行商,在洛安有落腳的地方,此番送蘇小姐歸家後便各自離開,無需總管勞心。”


    蘇羽茗微笑點了點頭,轉身便拉著葉沁渝離開,空留連晉三在夜色中悵然自失。


    “哈哈,羽茗姐,看來這位連總管對你很上心啊,我家那位族叔不吃醋嗎?”離開康樂坊後,葉沁渝終於可以放肆地挽著蘇羽茗的臂彎,開心地逗趣了。葉賜準沒有死,已經是當下最開心的一件事。


    蘇羽茗微微紅了臉,拍了一下她的手,“迴家後可不要提,阿九他不喜歡……”


    “阿九?”


    蘇羽茗頓了頓,神色有些黯淡,“賜準他……醒來之後便什麽都不記得了……現在他對‘葉賜準’這三個字一點反應也沒有……”


    葉沁渝震驚得停住了腳步,“你是說……他……失憶了?”


    蘇羽茗謹慎地看了下四周,“我們先迴家。學誠,你留意下四周,千萬不要被人尾隨。”


    學誠點點頭,眾人加快了腳步,往蘇羽茗在巷尾的小院走去。


    院門輕啟,坐在屋前台階的葉賜準倏然站了起來,警覺地盯著眾人,這些人是誰?他從來沒見過。


    眾人見到葉賜準果然尚在人世,都歡喜雀躍,葉沁渝更是小跑上前,一把將他抱住!


    葉賜準大驚,連忙將她稍稍推開,又驚又恐地看著她。


    杜鵑已經點燃了廳堂的燭火,出來謹慎地帶領大家進入廳堂。葉沁渝和心言先到房中恢複了女兒家打扮,希望能喚起葉賜準的一絲記憶。


    然而並沒有什麽作用……看著葉賜準略顯呆滯的模樣,葉沁渝心中既驚喜又難過。


    “九叔?”


    她試探性地叫他,葉賜準排行第九,她與他初相識之時,便是這麽稱唿他的。


    葉賜準似乎微微觸動,看她的眼神少了幾分淩厲,多了幾分溫和。


    葉沁渝大喜,“羽茗姐,你看,他記得我!”


    蘇羽茗溫柔地坐到葉賜準旁邊,拉起他的手說道,“阿九,你累了嗎?要不先迴房休息吧?我今晚陪沁渝妹妹說說話,和她一起睡隔壁房間,你有事盡管喊我就行了。”


    聽到她不迴房睡,他似乎有些緊張,拉著蘇羽茗不肯撒手。


    葉沁渝看此場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還沒見過如此可愛黏人的葉賜準,“九叔,你怎麽這麽黏人,離開羽茗姐一小會都不行嗎?”


    葉賜準麵露難色,但還是鬆開了蘇羽茗的手。


    “大家都累了,早些休息吧。杜鵑,你安排一下房間,不過這裏地方小,可能要委屈學誠你睡一晚大廳……”


    “無礙、無礙!學誠哪裏都睡得!”


    “哼……你心裏最想睡在醉春苑吧……”


    心言冷不丁地懟了他一句,學誠有些氣急,向來訥言的他慌亂地看了一眼杜鵑後連忙解釋,“哪有!你別再打趣我了,小心我向少爺告你的狀!”


    眾人一陣哄笑,杜鵑卻垂下了頭。


    蘇羽茗覺察到她的神色,心中隻能悲歎,當初薛匯槿有意想把杜鵑許配給學謙,杜鵑抵死不從,那時起她便向蘇羽茗坦誠了對學誠的心意。隻是學誠與心言之間的姻緣,薛家恐怕一早便已定下,而且學誠與心言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說不定早已暗生情愫,蘇羽茗即使有心成全,又能有什麽辦法?


    “杜鵑,今晚你和心言一起睡吧。待會……再幫學誠找一張被子……”


    蘇羽茗拉住他的手,幫她打破尷尬。


    杜鵑感激地點點頭,眾人各自安置。


    葉沁渝與蘇羽茗躺下後,卻毫無睡意,大家都料想到葉賜準的事故不會是一場意外,但是又找不到始作俑者的蛛絲馬跡。


    “那段水域距離節度使的駐地蜀州城隻有十幾裏,是他進城前最後可以下手的地方。”


    “羽茗姐,你的意思是兇手有意要阻止他入城?可是蜀州城裏究竟有什麽讓那些人如此忌憚……”


    “現在賜準已經失去了記憶,我們也無從得知了……我之所以帶賜準離開蜀州,一來是他心肺受損嚴重,必須要找無翳子的後人救治,二來既然兇手目的是阻止他進入蜀州城,那必然已經在蜀州附近布下天羅地網,因此必須離開那個危險之地。”


    “可惜現在熙和興已經沒有了……否則還可以依靠熙和興的財力暗中調查……不過幸好,熙和興還留下了一點家底,至少我們不用為九叔的藥材發愁。羽茗姐,醉春苑那個地方,你再也不要去了,搬到我們洛安城郊的房子一起住吧,然後再一起找無翳子的傳人。”


    羽茗略顯為難,“能不去醉春苑當然是不去的好……可是隻有那裏才能打聽到洛安城各種形形色色的消息,會比我們毫無章法地尋找更有意義。我已經在那裏找到了與無翳子師兄信陽子有關係的洛安王家,隻要順著這條線,必然可以找到一點無翳子傳人的蛛絲馬跡的。”


    “可是……那裏畢竟是是非之地。洛安城裏來自天南地北的行商何其之多,少不得有一些海州來的故人也會去那裏尋歡作樂,萬一他們認出了你,這消息又傳到薛匯槿耳朵裏,該如何是好?”


    “要說以前,我還會擔心,但現在你們來了,我就完全不擔心了,因為即使我有什麽三長兩短,賜準也有你們照顧,我沒有什麽可掛礙的。所以……明天把賜準和杜鵑接到你們那邊,這裏留下我一個就可以了。”


    “我決不答應!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如果你要去醉春苑跟王公子這條線,那就讓學誠接送你,反正柳絮已經認定我們是你在海州的舊客,不會起疑的。而且,你看九叔這幅模樣,離得開你嗎……”


    想起葉賜準纏著她不放的樣子,蘇羽茗不禁微微紅了臉,卻又溢出一抹幸福的笑意。


    葉沁渝翻了個身,看著蘇羽茗笑道,“什麽時候成親的?”


    “在小漁村的時候……情況比較複雜,以後有機會再慢慢跟你說……”


    “嘻嘻……那……九叔是不是就快當爹了?”


    蘇羽茗頓時滿臉羞紅,連忙否認,“八字沒一撇的事!倒是你,聽聞那位郡主懷孕了,淳樾究竟……”


    葉沁渝臉上的光彩頓時消散,輕輕依偎在蘇羽茗的肩頭,“不知道……淳樾說孩子不是他的,但是他們確實曾有肌膚之親,所以……”


    蘇羽茗心裏“咯噔”一下,王公子宴席上的流言還言猶在耳,她的背脊頓時散發出一陣寒意,“那依淳樾所見……孩子會是誰的?”


    蘇羽茗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那些流言,不會是真的吧……


    “他沒多說什麽,可能他也不知道吧,不過淳樾說他會好好撫養這個孩子,就當是對襄王府的報答。”


    說著葉沁渝就順便向蘇羽茗解釋了薛淳樾和葉賜準與襄王府的恩怨。


    原來如此……蘇羽茗恍然大悟,原來他與儀安郡主一早便已認識,如此說來,那些流言並非無中生有、毫無依據。


    蘇羽茗還想細問,但轉頭發現葉沁渝已經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無奈隻得做罷,於是輕輕地幫她掖好被子,重新躺下。


    那些與葉賜準有關的事情不斷在她腦海中閃現,追殺、恩怨、孩子……蘇羽茗一點睡意也沒有,於是便披衣起身,想借著月色到院中靜坐,走過廳堂時卻發現沒有了學誠的蹤跡,她正納悶,忽然被一人從背後捂住口鼻,拉到一邊。


    她大驚,用力掙紮。


    “葉夫人,是我,學誠!”


    說完學誠便將她鬆開。


    迴頭一看,果然是學誠,“你這是……”


    “噓!”學誠示意她噤聲,小聲說道,“我們現在已經被包圍,外麵的人決不下十幾個,而且都是高手,我在想怎樣才可以全身而退。”


    “不用管我!你先把沁渝和賜準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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