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淳樾握住葉沁渝的手,覷著眼看向儀安,“郡主娘娘倒是提醒了在下,等你的孩子生下來,我倒要好好瞧瞧!”


    儀安頓時氣急,但又不敢對他怎樣,唯有甩袖離去。


    心言看著她離開的身影,連忙叫小丫鬟把沁春園的門關上。


    葉沁渝歎了口氣,轉身返迴裏間……


    薛淳樾微微蹙眉,看來真的要安排葉沁渝離開長興了,否則,還不知道會出什麽禍事……


    又過了將近一月,葉沁渝在薛淳樾的“喂養”下,臉色漸漸好了起來,腰身也豐腴了些,總算是像個懷孕的樣子了。


    而儀安已懷孕六月有餘,小腹開始隆起,行動逐漸不便,因此也漸漸不怎麽出暢春園,戶部侍郎府暫時寧靜了下來。


    葉沁渝終於按捺不住,一定要去洛安。畢竟葉賜準的心肺損傷已經十分嚴重,如果再找不到有效的醫治辦法,恐怕不久於人世,薛淳樾政務纏身,無法長時間離開長興城,隻有安排學誠和心言護送葉沁渝前往洛安。


    為保安全,葉沁渝一行掩藏了真實身份,掛著行商的名號一路出長興。薛淳樾與她依依惜別,一路舍不得迴去,一送再送,不知不覺就送到了長興郊外的長亭邊,見天色已晚便想在長亭邊的茅舍客棧留宿一晚。


    店小二堆滿笑容走了過來招唿薛淳樾等人,“四位客官請坐,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住店,整理三間客房,再準備些吃食送到房中。”


    “好嘞……客官這邊請。”


    那店小二正要引眾人上樓,掌櫃的忽然走了過來對他說道,“剛那位姑娘差我們往長興城送封信,眼下天色已晚,馬上就宵禁了,你趕緊牽匹馬送過去,不要耽誤了人家的事,這幾位客官我來招唿即可。”


    那店小二連忙接過書信,看信封上的地址,大驚道,“戶部侍郎府?!這可是三品大員的府邸,我等去送信人家會理會咱們嗎?那次給那府裏的薛大人送東西,您也瞧見了……”


    眾人一聽到“戶部侍郎府”這幾個字,都齊刷刷看向了掌櫃和店小二。


    掌櫃把唧唧歪歪的店小二打斷,怒批道,“不過送封信而已,有甚可為難的?!不管別人收不收,我們送到就行了!畢竟是收了人家銀錢的,能不送麽?快去!對了,你可別送錯了,這薛大人可不是那位薛大人!”


    店小二唯唯諾諾,正要離開。


    “且慢”,眼見店小二就要出去,薛淳樾忽然將他喝止,走上前去,“在下鬥膽,請問送信之人是何模樣?”


    掌櫃和店小二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們,懷疑有詐,不敢出聲。


    “不瞞兩位,我身邊這位朋友便是戶部侍郎府的侍衛長”,說著拿手肘頂了一下學誠,示意他拿令牌,“我倆是同鄉,他見我與夫人到長興行商,人生地不熟,便來送我一程。看這天色,即使掌櫃您的坐騎是汗血寶馬,也趕不及在宵禁前進城了。”


    學誠會意,連忙拿出戶部侍郎府的令牌,上前說道,“在下乃戶部侍郎薛大人的侍衛長薛學誠,令牌在此,請查驗。”


    掌櫃的接過令牌,狐疑地看了看,轉頭向店小二問道,“記得那位姑娘囑托我們送信的時候,是說送給薛大人的貼身侍衛的,叫學什麽來著?”


    “好、好像是叫學誠……”


    掌櫃這才眉開眼笑,“是了、是了,是叫學誠……既然薛大爺在此,那便是最好了,這封信是一位姑娘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交到薛大人手中的,還請薛大爺代勞。那位姑娘長得眉清目秀,高高瘦瘦的,有點仙風道骨的模樣……”說著就把那封信遞了過來。


    學誠道謝後接過,轉身便想送薛淳樾等人迴房間。


    薛淳樾把他按住,上前繼續向掌櫃問道,“剛我聽掌櫃說,‘那位薛大人’,不知這是何意?我可隻聽說長興隻有戶部侍郎一家薛府……老實說在下是商人,多認識點人便多點做生意的門道,掌櫃不妨與我說說,讓我也開開眼界。”說著就掏出兩錠銀子,往掌櫃手中塞去。


    “夫、夫君”,葉沁渝忙走上前來,拉住他的手,“打聽這些有何用,不如盡早迴房休息吧,我有些累了……”


    薛淳樾一聽便知“那位薛大人”應是薛成明或薛沛杒父子其中之一,他隻是好奇為何這長興郊野的茅舍客棧會與他們有聯係而已,既然葉沁渝不想聽,那不多問便是,於是轉身要走。


    誰知沁渝這一問話卻把掌櫃和店小二的目光吸引了過去,掌櫃的暗自揣度了一會,端詳著葉沁渝問道,“這位夫人好生麵熟……是否曾經見過?”


    掌櫃擰眉思索,上前兩步仔細端詳起來。


    葉沁渝迴避著他的目光,欠身說道,“掌櫃的恐怕是認錯人了,這世間人有相似而已……我與夫君初到長興貴地,怎會見過掌櫃。”


    “嗬嗬……也對,一聽先生剛剛問的問題便知兩位是外地人,我還把夫人錯認成幾年前的一位常客,當真是人有相似。殊不知這戶部侍郎薛府,還是後頭來的呢,這先頭啊,還有一家薛府,那可是正經八百的公侯之家,在長興經營了大幾十年了!您要是我先前認識的那位熟客,怎會不知,是我糊塗了,嗬嗬……”


    “哦?”薛淳樾故一皺眉,“那看來是在下高攀不起的,就當我沒問過,告辭。”


    迴到房中,薛淳樾正擰眉拆信,初始之時他還幻想送信人是蘇羽茗,但細看信封上的字跡,分明陌生,絕不是她,心裏已是低落了幾分。剛又聽掌櫃那樣說,想來“那位薛大人”指的就是薛沛杒,他還認出了葉沁渝,不消說應是當年薛沛杒和葉沁渝經常結伴出遊,路經此地,成了掌櫃都認識的熟客了,心中有些怏怏不樂起來……


    葉沁渝忽然在背後抱住了他,在他背上蹭了蹭,“對不起……”


    薛淳樾放下信封,握住她的手,轉身把她擁入懷裏,“對不起什麽?”


    “這家店……我以前曾和薛沛杒常來……”


    “唔……是嗎?”


    “嗯……因為距離這裏四五裏遠便有一片奇峰峻嶺,當地人稱‘奇石淵’,風景甚好,我們,呃,我是指我和他……經常會去那裏散散心。這家店剛好在奇石淵附近,所以便時常在此落腳暫歇。”


    “看來我的小娘子嫁給我之前的生活當真是多姿多彩。”


    “但是自從去了海州與你完婚後,就再也沒去過了。想不到掌櫃的記性這麽好,過去好幾年還有印象。”


    “不過聽掌櫃剛那麽說,薛沛杒似乎時至今日還一直都有去,想來應該還沒放下你吧。”


    葉沁渝有些急了,連忙從他懷裏鑽了出來,“你看你看,是不是受儀安的話影響了?覺得我和他還有私情?不,應該說我和他一向沒有私情!”


    “好,沒有!我相信你。”


    “那你之前在海州,沒娶我的時候,還一直猜疑我……”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


    葉沁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還不懂事?還是趕緊看信吧!快看看是哪家姑娘給你傳情!”


    “我也納悶,正想看哪家姑娘對我這個滄桑過客有意思。”薛淳樾邊打趣邊撕開信封,把信紙展了開來。


    完全陌生的字跡……


    “雲州緞兩千匹、綾兩千匹、綢兩千匹,又上等紗兩千匹,悉數轉運洛安……”


    葉沁渝歪著腦袋念了出來,滿臉狐疑,“總共就這一句話,是什麽意思?淳樾你買這麽多綾羅綢緞做什麽?”


    薛淳樾捏著信紙的雙手微微發抖,臉上的肌肉似乎都在抽搐。


    “淳樾?”葉沁渝扯了扯他的衣袖,有些茫然。


    薛淳樾轉身,驚喜地盯著葉沁渝,“我曾有一次,把蘇老爺家綢緞莊本應運往蜀州的八千匹綢緞,錯運往興北道雲州——”


    “後來,是羽茗姐姐幫你想到了辦法,拿到了東北邊境的毛皮,然後安撫了蜀州的客商!”葉沁渝大喜過望,這竟然真的是羽茗留給他們的信號!


    薛淳樾愣住了,“這件事……你怎麽知道……”


    “你別管我怎麽知道!所以、所以……羽茗姐姐真的迴來了?!”葉沁渝歡喜雀躍,拿著信紙再看了幾遍,“可是,完全不是羽茗姐姐的筆跡啊,而且掌櫃也沒說交信給他的還有其他人,難道小準叔沒有跟她在一起?”


    葉沁渝心中忽然湧起幾縷憂慮。


    “應該是擔心萬一被人截獲信件會泄露身份和行蹤,所以才借他人之筆寫的。他們走得如此小心,經過長興卻不入城,還要借他人之筆寫信,必然是十分謹慎小心,不讓賜準露麵也在情理之中……雖然八千匹綢緞之事海州薛家的人都知道,但何種布料何種數量,隻有我與羽茗記得,應該是她不會有錯。轉運洛安……看來羽茗知道淨源師太的出身,她已直接前往洛安尋找無翳子門徒的行蹤,難怪學誠在蜀州苦苦搜尋卻找不到他們半分蹤跡……”


    兩人正在商量,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兩人頓時都警覺起來,止住了話題。


    “老爺、夫人,我是店小二,給兩位送吃食來了。”


    薛淳樾聞言走過去開門讓店小二進來,店小二放下托盤後拿眼睛不住地打量葉沁渝,一邊打量一邊思索,薛淳樾擔心他看出端倪,連忙把他打發出去,這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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