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比葉沁渝更了解玉佩的來曆了,這是葉賜準進士及第時,葉氏家學的老師,族中人稱七叔公的一位老儒送給他的,當時葉沁渝也在場。後來七叔公仙逝,這便成為一件葉賜準極為珍視的心愛之物。可是,怎麽會出現在薛匯槿的手裏……


    但是,在看到蘇羽茗哀戚的眼神後,葉沁渝的腦海裏瞬間浮現出葉賜準第一次到海州後的反常行為,這些畫麵層層疊疊,環環相扣,她頓時明白了一些事情!


    雖然不知道薛匯槿怎麽拿到這枚玉佩,但模糊迴答總不會有錯,於是她便迴道,“兄長,這確實是我葉家之物,既然嫂嫂已經不需要了,我收迴便是。”


    “此玉質地上乘、雕工精細,一看就知不是凡品,不知,是屬何人所有?”


    蘇羽茗心裏咯噔一聲,手掌沁滿冷汗。


    “這是葉家家學先師紹德公的遺物,兄長何故此問?”


    蘇羽茗的心已灰了一半,微微閉了眼。


    “那就奇了,羽茗說,這是令尊的遺物,那究竟,誰才是真正的主人?”


    “是我說話沒說齊,讓兄長誤會了。玉佩本是先師所有,後來我父親外放出仕蜀州,他老人家送給我父親作臨別贈禮的。兄長不妨細心看看玉佩背麵,有一個小小的‘德’字,是先師的名諱。”


    薛匯槿翻過背麵一看,果然如她所言,看來是拿不到什麽破綻了,於是便將此玉交還給葉沁渝。


    葉沁渝神情自若地接過獬豸腰佩,交給心言吩咐她好生收好。


    驚險過關,蘇羽茗這才微微鬆開緊握的拳頭,感激地看了葉沁渝一眼。


    早膳過後,葉沁渝待薛匯槿離府,專門去了一趟瑞和居還玉佩。


    蘇羽茗自知隱瞞不過,便屏退了左右,與葉沁渝在房中相談。


    “小準叔的腰佩,沁渝不敢私吞,奉還給嫂嫂。”


    “沁渝妹妹,你沒有什麽要問的嗎?”


    “從小準叔第一次來薛家,卻一反常態開始,我就知道你們之間肯定不是第一次見麵。我也想過質問他,但是終究沒有問出口,現在,已經不需要問了,這枚玉佩已經做了迴答。”


    “在你心裏,我是不是一個閨中寂寞、紅杏出牆的女人……”


    蘇羽茗心中哀戚,她自小深受禮教熏陶浸染,這種離經叛道的行為一直為自己所不齒,如果葉沁渝看不起她,甚至因為替葉賜準不值而給她幾個耳光,她都能理解。


    可是,葉沁渝卻絲毫沒有震驚慍怒之色。


    “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平和的語氣反而讓蘇羽茗很意外,愣了一會後才迴道,“我舊疾複發,去落霞峰養病之時。沁渝,請你相信我,我與他,真的隻是巧遇……”


    “嫂嫂無需緊張,我相信你。既然隻是巧遇,那便是天定的緣分,你注定不屬於兄長。”


    聽到葉沁渝的迴答,蘇羽茗終於舒了一口氣,她們又可以像在落霞峰醫廬那般坦率地交談了。她和葉賜準的相遇,一直是埋在她心底深處的一個美好神話,她既想與人分享,又怕事跡敗露,經常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終日,現在終於可以全部傾吐出來,蘇羽茗頓時覺得心中舒暢不少。


    這樣的相遇相知相愛,葉沁渝也覺得神奇,但轉念一想,蘇羽茗畢竟不是自由之身,兩人離經叛道,結局堪憂,“隻是,馬姨娘和兄長,都不是易相與之人,將來,你打算怎麽辦?你和小準叔,總不能一輩子都維持這樣的關係啊!”


    葉賜準視為珍寶的腰佩都已經在蘇羽茗手上了,他們之間發展到何種程度,不消多問也知道。


    蘇羽茗苦笑,“我是薛家的囚徒,活著也隻是行屍走肉,隻等哪一天終於積孽過多,老天爺自會收了我……至於他,等他離開海州,迴到長興,自會有他的康莊大道,與我的種種,皆是前塵往事、過眼煙雲,不會留下半分印記的。”


    “你錯了,我認識的葉賜準,絕不是這樣的人。我認識他很多年了,他雖說是我叔父輩的人,但是隻長我幾歲,我和他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


    蘇羽茗看著篤定的葉沁渝,微微吃驚。


    “你知道為什麽家學先師會把他的獬豸玉佩送給小準叔嗎?一來是寄語他入仕後為官清正、公正嚴明,二來是因為他的性格與獬豸有幾分相似,端正堅忍、一以貫之。隻要是他認準的事,即使撞了南牆也不會迴頭。這麽多年,我從來沒見他在意過哪個女子……嫂嫂,如果你心裏真的有他,你要做好日後的打算,不要辜負了他。”


    辜負?她有何資格對葉賜準談辜負……


    如果他真的如此專一,那眠月樓之事又作何解釋?蘇羽茗不想在葉沁渝麵前談論他的不是,因此沒有再說下去。


    瑞和居總歸是是非之地,葉沁渝不便多留,和蘇羽茗再說了一會體己話後就出來了,不料還沒走迴熙和居就被薛沛杒一把抓住,二話不說將她帶離了薛家。


    葉沁渝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他帶上了馬車,馬車七繞八拐出了城,直奔郊外。


    “沛杒哥哥,你幹嘛!”


    薛沛杒臉色鐵青,一言不發,隻是駕著馬車一刻不停地往郊外趕,一直到了城外的十裏長亭才停下來。


    此處山橫水轉,別有洞天,旁邊還有一座茅屋小院,與海州城內的小橋流水風格迥異。葉沁渝來海州這許久,還是第一次見到與長興城郊類似的地貌,頓時心曠神怡,徜徉其中十分愜意。


    “沛杒哥哥,你專門帶我來這個地方的嗎?你也知道我想長興了……”


    薛沛杒沒有迴答,而是走上前去扶住她的雙臂,認真地看著她的星眸。


    “沁渝,跟我迴長興吧。我下定決心了,如果父親不同意我們的婚事,我就帶你遠走高飛,待時勢過去了我們就定居洛安。你不是喜歡洛安嗎,去年還央求劉翊專門帶你去了一次,我們可以一輩子住在那裏,你說好不好?”


    葉沁渝掙開他的雙手,後退了兩步。


    “沛杒哥哥,上次我不是已經和你說清楚了嗎?我已經是淳樾的妻子了,不管去哪我都要和他在一起。海州也好、長興也罷,甚至去洛安也可以,隻要是和他在一起,我在哪裏都會覺得是個家——”


    “沁渝!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果你們互相愛慕對方,那為何時至今日都還沒圓房?!”


    薛沛杒將她狠狠打斷,逼視著她的雙眼。


    他以為他拿到了擊垮葉沁渝心防的關鍵證據,她自欺欺人的所謂幸福,會瞬間破局。


    可是他卻沒等來葉沁渝慌亂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羞赧,和慍怒……


    “這些你從哪裏聽來的?!這是我和淳樾之間的事,不需要你來指責!”


    “你以為你們的恩愛把戲能騙到多少人?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再不離開他,你們就會走上薛匯槿和蘇羽茗那樣的不歸路!你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變成薛家棄婦嗎?!”


    這話就過分了,好好的為什麽扯上蘇羽茗?葉沁渝被氣得有些發抖,且不說他們和薛匯槿、蘇羽茗毫無相似之處,單說蘇羽茗,她已經夠可憐的了,憑什麽還要被別人在背後說三道四?


    “也?嫂嫂被休棄了嗎?你怎麽能這麽不顧女孩子家的清譽?”


    “清譽?蘇羽茗她還有幾分清譽?她在外偷人的事我是顧慮薛家的顏麵才沒有告訴薛匯槿,你以為她有多三貞九烈?!”


    葉沁渝頓時懵了,薛沛杒怎麽會知道這件事,他究竟知道多少,究竟掌握了多少證據……


    “你在說什麽……”


    “沁渝,你和薛淳樾不會幸福的……蘇羽茗就是你的前車之鑒……跟我走吧,我們迴長興,我給你想要的美滿婚姻——”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薛沛杒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火辣辣疼的臉頰,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葉沁渝。


    “這個巴掌能讓你冷靜下來了嗎?我要迴去!”


    薛沛杒如果單純隻是和她談話,不會找一個這麽偏遠的地方,開始葉沁渝沒往別的地方想,但現在,她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妙了。


    “沁渝,你現在……不便迴城……如果你願意跟我迴長興,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裏,如果不願意,那就在這裏小住幾天,再好好想想。”


    葉沁渝一下子醒轉,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他正在海州城謀劃什麽不可告人之事?但可以肯定的是,當前並不是隻有她身處險境!


    “薛家,你對薛家做了什麽?!”


    “沒什麽,總之,你先在此處小住幾天。你和薛淳樾的婚姻,敬王爺會幫你做主的。”


    “你什麽意思?!”


    “來人,看好葉小姐,本世子迴來之前,不得任何人靠近!”


    一旁忽然閃出幾個全副武裝的侍衛,把葉沁渝“請”到了茅屋小院中。


    薛沛杒翻身上馬,對身後的唿喊聲置若罔聞,頓了一會後騎馬離開。


    薛匯槿也預料不到薛沛杒的動作如此迅速,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拘禁了葉賜準和薛淳樾時,他還處於晃神狀態,等鼎泰豐被查封,一切都塵埃落定後,他才迴過神來。


    不久薛成貴和薛匯槿就被帶到了府衙問話,堂上坐了一排的朝廷大員,光看官服就知道不是等閑之輩,審訊之人問了關於鼎泰豐的事情,薛匯槿皆言他一概不知。薛成貴不明就裏,也隻能矢口否認。


    薛家陷入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劫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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