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就在此中,散得像沙子一樣,要再聚起來就難了。」盧寺卿道,「但諸位不必憂思。」


    他看向其餘幾人,微笑道:「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作者有話說】


    讀哀江南賦…在發瘋…


    第55章 問爻第五十四


    禮部侍郎柳衷透過門縫向外觀望一眼,將那門戶閉死了。他心不在焉地迴過身,撞到了擺在一側的胡床,吃痛地嘆了一聲。


    麵前桌案側的賓客位坐了一人,披著冪籬,周身華服。他顧不上稱自己失態,對其深施一禮,帶著點畏懼,伸手去親自斟茶。手還未碰到那青釉執壺,那物件自己懸起來,輕靈地倒了兩半杯茶水。在柳衷迴過神來前,那執壺驟然落到了他手裏。


    那人揭開冪籬,一張美人麵自下仰起。柳衷看了一眼,隻見那雙眼果然與坊間傳聞那般——左眼無異常,而那右眼瞳仁赤紅。


    他連忙低下頭,打著顫將茶壺放迴原處,眼前卻盡是那一點猩紅。


    聽聞這巫女的右眼,能通三界,能看見他人的運命。


    「柳大人,你我相識數年,你竟還沒見過我容貌。」卑彌唿將手放下,笑道,「怎麽,您在怕什麽?」


    「姑娘貌美驚人,隻是柳某不敢冒犯。」


    「貌美。」卑彌唿挑眉,「柳大人,隻是因為貌美嗎?」


    柳衷垂著頭,不敢應答。


    「那些銀錢,我已經收到了, 但我不要。」卑彌唿傾過身,將一隻茶盞托在手中,示意柳衷站起身來向那盞子裏看,「哪裏來的,已經迴哪裏去了。」


    柳衷冷汗直冒。他在那一杯清茶裏,猛然望見自己兒子少年時的臉。他定了定神,目光被攫住了——無數關於那少年的碎片在茶水中泛起,柳衷看著自己的兒子奮筆疾書,披上紅色圓領官服,意氣風發地登堂入室。他眉頭漸舒展開來,嘴邊著了笑意。


    「還沒和他提過我吧。」卑彌唿低語。


    柳衷抬眼望他,又躲閃過去,囁嚅道:「還是......不要告訴他罷。」


    方言罷,他急忙拱手道:「小兒能有今日,實在是全憑姑娘!若非十年之前姑娘出手替小兒招魂,我與我兒早已永訣矣!我兒生來薄祿,此十年間,姑娘願替小兒逆天道而更氣運,引我得我道,可入端王堂,為我兒謀出坦途......柳某拜謝!」


    「不敢,不敢。」卑彌唿半掩著麵,嘴角是勾著笑的,眼底卻是冷透,「我滯留長安,柳大人替我尋得容身處,實在是大恩。柳公子本該是厚福之人,我不過舉手之勞。」


    「是,是。」柳衷收了手,訕笑道,「隻是我兒愚鈍,隻道自己苦讀而有大才,才如此順遂。做父親的,不忍心......」


    「明了。」卑彌唿笑道,「我知中土有古話,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她側身望向欄杆外,目意東追。


    「姑娘......可是思鄉?」


    「非也。」卑彌迴閉了眼,道,「我看到,東邊墜了一隻玄鳥。血流於野,作火焚之。」


    「姑娘,這話可不能瞎說。」柳衷急忙擺手,壓低嗓門道,「我朝大豫屬金相,忌諱火。你在此處待了這麽久,難不成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


    卑彌唿看向他,紅瞳裏映出他的臉,他看著自己宛如修羅的麵孔吃了一驚,卻不可自製地移不開眼。


    這眼,亦能看見他的運命嗎?


    「我近日來,隻是想請大人提醒柳公子——秀木方生,莫自遇於風。」卑彌唿並不在意他的惶恐,提著裙裾起身,翩翩然一拜,「無他,我去也。」


    柳衷扶著桌案起來。


    隻一剎那間,麵前空無一人。


    他未驚異於此,執著手杖退到欄杆邊,低聲對左右道:「快去我私庫查看。」


    片刻後,有人迴報,道:「私庫門鎖如常,開門後......看見前幾日送出的銀錢確實又重現,還是由那幾個箱子裝著。」


    「罷,罷。」


    柳衷擺著手,旋即指著那人的鼻子,切齒道:「不足為外人道,聽見沒有?」


    「鄙人明白。」


    天際日升,金光傾盡。他如此望向那東麵,自恨看不見什麽玄鳥,卻隱隱有了些預感。承平日久,他總疑心這天下難以長久如此,此刻大抵將近那裂隙生出之時。


    畢竟自己並非林伯禎,無甚淫誌,不必負天塌,倒也安心快意。


    「老爺。」那家奴在身後,遲疑地道,「大公子今日是頭次早朝,他......」


    柳衷猛迴頭:「什麽?」


    「他......公子奏了一文。」家奴噗通跪下,「奏了冀州。」


    何昶在一旁靜默地站著,看李鑒提筆快書。自從他身體恢復後,要事都是親自過問的,奏書幾乎是立達禦前,內閣、通政司等都隻保留文書。


    「那墜鳳的事......」


    「不用在意。」李鑒擱下筆,淡聲道,「防民之口, 甚於防川。事既然發生了,再巧妙的說辭也有掩飾不住的一日,越是用擁堵之法,越是成事不足。不如隨他們議論,天也不會塌下來。」


    「陛下,難道真的要無為處之?」何昶聲色平穩如常,卻帶了點焦灼,「陛下可知道那些坊間傳言是如何說的嗎?傳言都道,是大理寺查案時摧塌幻師樓,觸怒神靈,才招致禍患。還有......還有,說陛下你才是......」


    「那年兄你說,他們所言是虛是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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