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癱坐在龍椅上愣神了半天,直到王承恩在一旁小心的說道:


    “陛下,陛下?”


    他這才迴過神來,無力的揮揮手,示意眾人退下。與僅僅是魏淵猜測帶來的影響不同,當楊嗣昌的死訊真的傳來時,對崇禎產生的衝擊是始料未及的。盡管丟了襄陽致使襄王被殺,但在他的心中,楊嗣昌仍舊是大明王朝的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如今肱骨之臣沒了,他不知道以後大明這艘巨輪將要駛向何方...


    內閣重臣與六部尚書從乾清宮內退出來的時候各懷心事,陳新甲緊走幾步來到魏淵身邊感激的小聲說道:


    “魏大人,今天多虧了你為我陳新甲解圍。老朽感激不盡啊!”


    “陳尚書客氣了,我也隻不過就是實話實說罷了。”


    兩人剛剛走下丹墀,一名小太監突然跑出宮喊住了正在離去的眾位大臣。


    “傳皇上口諭,內閣大學士迴殿內繼續議政。”


    周延儒帶著閣臣們迴乾清宮時正好與魏淵和陳新甲走了個對臉,他朝著陳新甲輕蔑一笑道:


    “陳尚書,陛下召集大臣們迴去議政呢。你怎麽還往外走啊。”


    還沒容得陳新甲答話,他表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說:


    “哦哦,老夫忘了,陳尚書還沒入閣呢!老糊塗了,失禮失禮。哈哈哈”


    說罷周延儒大笑著離開了,整個過程中他看都沒看魏淵一眼,仿佛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完全將他無視了。


    陳新甲心中惱怒卻又不便發作,剛剛在議政之時他就差點在周延儒給穿的小鞋上栽跟頭,現在周延儒又變本加厲的當著其他大臣戲弄自己,陳新甲唯有鐵青著臉望著周延儒離去的背影暗自憤懣。


    乾清宮東暖閣內氣氛壓抑,閣臣們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皇帝有何打算。崇禎仍舊癱坐在龍椅之上,等到閣臣們叩頭問安之後,他憂慮地說道:


     “軍中不可一日無帥,更何況如今中原剿匪正是關鍵時刻,需馬上物色出個人選來掌控局麵才好。眾卿以為何人可擔此大任啊?”


    內閣首輔、文淵閣大學士周延儒立刻進言道:


    “老臣保舉一人定可勝此大任。”


    崇禎聽罷眼前一亮。


    “周閣老保舉何人啊?快說來聽聽。”


    “老臣保舉總督陝西三邊軍務的丁啟睿擔任督師一職。”


    “丁啟睿?”


    這個名字崇禎倒是聽過,但並沒有什麽太深刻的印象。他原本想著如果實在沒有什麽合適的人選,就讓魏淵去挑大梁。盡管年輕,但崇禎對魏淵的能力可以說是相當認可的。


    “不錯,崇禎九年的時候寧夏發生了兵變,正是丁啟睿果斷處置,帶兵鎮壓了叛亂。後來他任陝西巡撫,將李自成等流賊徹底趕出了陝西境內。此人有勇有謀,可擔大任。”


    盡管周延儒嘴上說的好聽,但崇禎心裏還是有數的。陝西境內的流賊被趕走,那主要是孫傳庭的功勞。說到底丁啟睿隻是個庸才罷了,遠不能同楊嗣昌、魏淵相比。但是他遍觀朝中大臣,除了魏淵之外好像也就丁啟睿可以一用了。想到這崇禎問道:


    “眾卿以為由武平伯魏淵擔任督師如何啊?”


    周延儒聽罷連連搖頭說:


    “陛下,武平伯資曆尚淺,恐在軍中難以服眾。而且,提拔的太快可未必是件好事。”


    周延儒有意在“而且”上加重了語氣,他是在委婉的提醒崇禎,重用魏淵是有很大風險的。周延儒一番進言,不僅讓崇禎再次想起了之前關於魏淵個性太強,難以節製的話來。一時間這位往日裏剛愎自用的帝王竟然也猶豫了起來。


    “謝閣老,你說說到底由誰擔任督師合適啊?”


    崇禎口中的謝閣老,乃是內閣次輔、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謝升。謝升已年過六旬,他為官小心謹慎,從不越界,是個標準的老好人。也正是因為如此,周延儒才把拉他進內閣充數的。


    聽到皇帝問話,謝升趕忙跪倒施禮道:


    “迴陛下,臣竊以為丁啟睿老成持重,魏淵用兵有方,他們都足以勝任督師一職。如果非要二選一的話嘛,丁啟睿統禦調度有方,能夠縱覽大局,隻不過行軍打仗上他較魏淵差了許多。這魏淵雖說打仗沒得說,可是年歲太輕,容易衝動,萬一將帥失和那可就麻煩了。哎呀....這個...”


    崇禎無奈的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也真是病急亂投醫了,問謝升這種問題,與其讓他選出一人擔任督師,還不如直接任命他自己擔任督師來的痛快些。見謝升還在那沒完沒了的絮絮叨叨,崇禎心煩的擺了擺手說:


    “好了,謝閣老不必說了。薛國觀你怎麽看?”


    薛國觀,東閣大學士、戶部尚書,由於天啟年間依附過魏忠賢,因此被東林黨人標記為閹黨餘孽,時刻欲除之而後快,他本人對於東林黨人自然也是恨之入骨。見皇帝征求自己的意見,薛國觀當即迴答道:


    “周閣老說言不妥,當年漢武帝北征匈奴,如果以資曆選將的話,恐怕衛青、霍去病此等名將便難有出頭之日了。如今中原糜爛,正需要一位敢打敢殺的猛將來力挽狂瀾。丁啟睿行事守舊,臣以為還是武平伯魏淵擔任督師更為合適。”


    說罷薛國觀挑釁的看了一眼周延儒,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你們東林黨支持的我一概反對,看你能把我怎麽著。


    由於薛國觀的支持,魏淵作為督師候選人的砝碼在崇禎心中又加重了一些。皇帝沉思了片刻,開口詢問了內閣中的最後一人,文華殿大學士、工部尚書魏藻德。


    “魏藻德,雖說你剛剛入閣,朕還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魏藻德的成名早於他高中狀元之前,崇禎十一年,清軍逼近通州,在通州地方官員集體棄城而逃之時,隻是舉子身份的魏藻挺身而出,帶領全城軍民上城拚死抵抗。最終守住了城池,後來他參加殿試的時候被崇禎一眼相中,三十五歲便高中狀元。


    此後的仕途更是一路飆升,短短兩年時間便入了內閣。這其中雖有首輔周延儒的賞識起了不少作用,但更為關鍵的卻是崇禎皇帝的大力培養。


    聽到皇帝問話,魏藻德一刻也不敢遲疑,立刻行禮答道:


    “今朝廷麵臨百年未有之困局,正是用人之際,丁啟睿為人樸實忠誠,素為同僚所知,倘此番為陛下重用,必能竭力盡心,以報皇恩。”


    這句話正說到了崇禎的心坎上,對於皇帝而言,忠誠的意義永遠在能力之上。魏藻德誇讚丁啟睿忠誠可嘉,無形之間就是在暗指魏淵的忠誠有待考量。周延儒聽罷之後在心裏暗自讚許起這位新入閣的晚輩來,年歲不大但手段卻極為老道。


     崇禎也讚許的點點頭說:


    “朕要的就是他的忠心。”


    魏藻德緊跟著繼續說道:


    “此番光複襄陽,守禦千戶楊穀居功至偉。臣聽聞他素善征戰,也是個可用的將帥之才。如能得到陛下聖眷,必然會肝腦塗地萬死不辭的。”


    就在魏藻德進言之時,東暖閣殿外負責服侍的一名小太監突然有意向前靠了靠,認真聽了起來。


    經這一提醒,崇禎這才想起奪迴襄陽的首功之臣楊穀來。自己光顧著考慮督師人選了,竟然忽略了這位奪迴襄陽的年輕將官。他隨口問了一句:


    “這個楊穀,是楊一鵬之子嗎?”


    王承恩急忙躬身答道:


    “正是他,當年楊一鵬獲罪殃及家人,陛下開恩赦免之,並任命其為兵部郎中跟隨盧象升三年。”


    說到這王承恩壓低聲音說:


    “其真正身份為錦衣衛北鎮撫司千戶,專門負責監視盧象升。”


    崇禎微微點了點頭,示意王承恩繼續。


    “後來楊穀到了南陽,在京山侯崔克誠反叛之中立下功勳,被任命為唐縣守禦千戶。”


    “哦,這樣啊。”


    崇禎在心裏盤算著,楊穀既是錦衣衛出身,其忠心自然可靠許多。更為難得的是他能屢立戰功,看來行軍打仗也有些本事。若是由老成持重的丁啟睿統攬全局,善於運籌帷幄的楊穀指揮具體作戰,如此一來的話,倒也是個不錯的安排。


    心中有了打算之後,崇禎遣退了眾位閣臣,單單留下了首輔周延儒一人。他一邊翻閱著東廠剛剛拿來的關於楊穀的履曆,一邊慢條斯理的問:


    “周閣老,你說魏淵朕要如何處置才好?是讓他去鳳陽替朕分憂,還是...”


     周延儒見此時皇帝猶豫的厲害,心想還是慎重一些的好。於是他很中規中矩的迴答說:


    “老臣以為魏淵確實是個人才,棄之不用也著實可惜。但同時他也是把雙刃劍,用不好的話很可能會傷了自己。”


    “那你的意思是?”


    “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怎麽個維持法?”


    “就這麽將魏淵控製在京城之中,保留他鳳陽總督,節製河南、江北諸軍事的權力。但不讓他參與具體事物。”


    聽了周延儒的話崇禎犯難了。


    “那若是真的出了什麽狀況該如何是好?”


    周延儒捋了捋胡須得意的答道:


    “這個簡單,河南交給未來的督師統管。至於江北之地嘛...交給鳳陽巡撫史可法就可以了,他必能擔此大任。”


    崇禎也擔心會犯放虎歸山的錯誤,因此在周延儒的勸說下,他決定將魏淵變相的“軟禁”在京城之中。


    紫禁城午門口


    魏藻德正為剛剛在東暖閣內的出色表現而沾沾自喜,突然一名小太監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魏閣老留不!”


    麵前的小太監魏藻德並不認識,他疑惑的問:


    “你是?”


    小太監也並不答話,而是徑直將一封書信交到了魏藻德的手中,隨即轉身便離開了。


    直到迴家屏退了所有下人之後,魏藻德這才小心翼翼的打開書信瞧看,隻見整張紙上隻單單寫了一個“徐”字。同時魏藻德這才發現,原來包裹書信的白紙是一張一萬兩的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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