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秀探起身,想要看看那位“孫將軍”的使者到底是何人,全然沒有注意到手下心腹的報信。就在此時一名衙門內的傭人端著美味的菜肴從後廊經過,一眼就撞見了蹲在窗下的劉文秀。


    “你、你是何人!”


    伴隨著菜盤落地的稀碎聲,傭人發出了一聲驚唿。劉文秀見狀這才如夢方醒,他趕忙跳起身來一把捂住了那傭人的嘴巴。然而此刻為時已晚,前麵負責警戒的士兵已經聽到了唿喊聲,他們提著寶劍直奔屋後長廊衝來。


    “三爺!你快走!我來斷後!”


    劉文秀帶來的親信說著就抽出了腰間的樸刀,橫刀攔住了那些官軍的去路。劉文秀見狀也不猶豫,撒腿就往後院跑去。


    “有奸細!抓住他!”


    盡管官軍人數眾多,但長廊甚至狹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有了手下親信的斷後,劉文秀很快的就甩開了追兵。他一頭衝進了夥房裏,收了金子的夥夫正在切菜。猛然間抬頭四目相對,耳邊傳來的是“抓纖細!”的吆喝聲。那夥夫愣了愣神,趕忙又低下了頭去,一邊用顫抖的手繼續切著菜,一邊緊張的重複道:


    “俺什麽都沒看見...俺什麽都沒看見...”


    待他壯著膽子再次抬眼偷看之時,劉文秀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襄陽城的天空上烏雲密布,陣陣滾雷之聲大作,一場春雨無聲的滋潤著剛剛經受過戰火蹂躪的大地。在一扇滴雨如注的窗邊,李定國在臨時住下的房間內駐足望著庭院裏瓢潑的大雨滿心憂慮。


    突然間有人猛地推開了房門,渾身被雨澆透的劉文秀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


    “二哥!大、大事不好了!快走!”


    李定國聞言大驚。


    “怎麽了三弟,出什麽事了?”


    劉文秀大口倒著氣說道:


    “事情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明白!咱們快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見劉文秀的驚慌失措的表情,李定國知道事關重大,於是他二話不說,趕忙招唿手下,冒著大雨即刻出發離開了襄陽總兵府。不知是由於大雨疏於防範,還是因為其他別的什麽緣故。李定國一行人從總兵府內策馬疾馳而出,竟然沒有遇到多少阻礙。除了那名小吏苦言相勸之外,在沒有別人阻攔了。


    大雨之下,一隊騎兵飛濺起陣陣泥水,穿行於襄陽城的街市之上。


    “你是說大哥已經投靠了朝廷?”


    “是的二哥!這是我親耳從知府衙門內聽來的。”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事關重大,不可草率。”


    盡管李定國對孫可望多有不滿,但要說自己這位大哥會背叛義父,李定國是難以接受的。


    “可是二哥,當下咱們不可不防啊!你想想,他孫可望憑什麽自己一個人就能在官軍的包圍中全身而退。還有,勸父帥投降襄陽也是他的主意。再者...”


    李定國擺了擺手,示意劉文秀不要再說了。不管他信與不信,如今最重要的是把這個消息盡快的傳出城去。


    一行人繼續沉默地策馬前行。襄陽城的街道上陰暗而了無人跡,仿佛瓢潑的大雨把所有的人都趕迴了屋裏。雨水不斷的敲打著李定國,大顆的水珠穿過他緊皺的眉宇,沿著臉頰滑落下來。


    終於,經過一陣急奔,李定國一行人衝到了襄陽城的西城門處。守門的官軍穿著鬥篷,傾瀉的雨珠匯集成小溪從鬥篷背後流下。見到有馬隊來,他們立刻上前攔了下來。


    “來者何人?”


    兵貴神速,此刻多說無益。還沒容得城門處的守軍反應過來,李定國雙腿猛地一夾馬肚子,戰馬在接近城門處時不僅沒有減速,反而開始了衝刺。李定國一把抽出了腰間的寶劍,高高舉過頭頂大聲喝道:


    “擋路者死!”


    胯下的戰馬高高躍起,堅硬的馬蹄踩踏在剛剛那名守門軍卒的臉上,發出了一聲令人作嘔的喀啦響。其他守門的官軍立刻從四麵八方圍過來。李定國的戰馬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揮劍左突右砍,很快便將四周的敵兵殺的紛紛退讓迴避。劉文秀等人乘勢緊隨其後衝過了內城門前的關卡。


    內城門處的異常立刻引起了守城官軍的注意,甕城之內負責守備的軍士紛紛拿起武器從房間內殺了出來,轉眼間甕城之內滿滿的都是兵士。而負責大門的兵卒則開始用力推動著門板,想要徹底關上厚重的城門。


    李定國見狀朝著劉文秀大喊了一聲:


    “三弟!快!”


    劉文秀也立刻注意到了城門,他死命的狠抽了一下馬鞭,胯下的棗紅馬發出一聲悲鳴的長嘶後猛地加速,宛如疾風般衝向了城門處。李定國躍馬當先,揮舞著手中的寶劍重重的砍了下去。正在指揮手下關閉城門的百戶軍官沒想到敵人竟然如此生猛,一個躲閃不及正被李定國砍中了頭部,那軍官一個踉蹌,鮮紅的血液順著額頭緩緩的流下了臉龐。


    城門處的兵卒都在忙著關城門,手中也多未攜帶兵刃。李定國突然殺到讓他們頓時大亂,再加上長官陣亡,這些人立刻也四散奔逃起來。李定國趁著這個機會催馬衝出了城去,待來來到吊橋之上時。迴頭卻發現劉文秀被重兵層層圍困在了當中,追隨他而來的十幾個弟兄也漸漸不支起來。一名弟兄正在馬上揮刀應敵,但突然有官軍砍斷他胯下坐騎的腿,那弟兄應聲倒地,四周的官軍立刻蜂擁上去,把他拖在地上,圍上去就是一通亂砍。還有一名弟兄眼看就要衝到外城城門處了,卻突然間被一枝長槍紮穿了腹腔,頓時鮮血橫流,墜馬而亡。


    見狀李定國立刻又調轉了馬頭,再度一往無前的殺進了層層官軍之中,寶劍所到之處掀起一陣又一陣的腥風血雨。


    雨越下越大,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水汽。襄陽的甕城之內,雨水、血水和泥水混合在了一起,汙濁的黑色泥流被人和馬重重的踩踏著,好像一處深不見底的沼澤無情的吞噬著生者的靈魂。


    李定國的雙眼被大雨澆的有些刺痛,他眯縫著眼睛依靠身體的本能在進行著戰鬥。


    襄陽城內,身穿銀甲紅袍的楊穀冒著大雨直奔激戰的西城門處而來。在他身後是內穿皮衣外罩青色鎖子甲、戴著鐵手套、護膝以及頭盔的精銳親兵,這些親兵無一例外都戴著鐵質的假麵。他們就是楊穀的私兵、王牌精銳之師——鐵甲軍。


    早在魏淵在南陽擔任團練總兵之時,曾經有一次和楊穀談起了關於鐵甲軍的構想。當時楊穀就深以為然,後來擔任了守禦千戶,他便著手開始了鐵甲軍的創建。


    這些鐵甲軍手持長劍,背負長弓,還佩有盾牌。各個都是身高八尺的壯漢,能夠同時一手揮動長劍,一手提盾禦敵。而他們背負的長弓更是二石的強弓,盡管人數隻有區區三百人,但卻是楊穀攻城拔寨,破敵製勝的利器所在。


    正在知府衙門內的楊穀聽聞西門有人闖關出城,便親自領兵前來彈壓。大紅披風被雨浸濕緊緊的貼在楊穀的背上,甕城之內的慘烈情況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沒想到這些賊人還真有些能耐。”


    楊穀的語氣冰冷,殺意漸濃。三百鐵甲軍持盾而立,在他身後組成了一道無聲的鐵甲長城。


    鏖戰仍在繼續,不知何時,劉文秀已經趁亂掩殺了出去。李定國揮劍力戰,隻覺得身邊的弟兄越大越少,漸漸的有些體力不支起來。傾瀉的大雨稍稍變小了一些,在一片混亂之中他猛然間看到了銀甲紅袍的楊穀。眼見突出重圍已然是沒有希望了,李定國橫下心來,決定做最後的一搏。


    守城的軍卒揮舞著長槍漸漸逼近,李定國先是虛張聲勢的往城門處衝殺了一陣,在將手拿長槍的步兵調動起來之後。他突然調轉馬頭,宛如離弦之箭一般直朝著楊穀所在的方向殺去。這一招著實出人意料,甕城之內的官軍一個個被驚的目瞪口呆,杵在原地甚至忘記了前去攔截。


    然而楊穀身後的鐵甲軍見狀卻是紋絲不動,他們加入鐵甲軍的一一天便被告知,沒有得到楊穀的命令,是不能采取任何行動的。李定國逐漸逼近,靜靜端坐於馬上的楊穀突然發力,隻見他嫻熟的彎弓搭箭,抬手就是一枚奪命箭。


    雨霧之下,李定國並沒有看清楊穀的動作,隻覺得一道寒光撲麵門而來。他下意識的吸氣含胸,快速俯身躲過了這一擊。緊跟著又是兩道寒光同時襲來,李定國心中大叫一聲“不好!”,趕忙倒身到了戰馬的一側,使身體與地麵平行勉強躲了過去。


    然而當他剛剛翻身坐到馬背之上,楊穀宛如一陣割裂落雨的疾風,陡然間已經殺到了他的麵前。還沒等李定國迴過神來,隻見楊穀手起刀落,鮮血四濺。李定國胯下的戰馬一聲悲鳴,轟隆隆的摔在爛泥堆裏。李定國隻覺得眼前一黑,劇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他的嘴裏滿是血腥和泥水的滋味。倒地之後的李定國看到自己的寶劍就落在了不遠處,可是無論如何用力,他的身體始終難以動彈分毫。他隻能仰麵朝天,看著雨水不斷的自陰沉的天空中落下,拍打在自己的身上。


    在李定國閉上眼睛之前,楊穀那高傲而又冷冰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中。


    “拿下!”


    此刻徐少謙也悄無聲息的來到了楊穀的身旁,待到李定國被押下去之後。他小聲的在楊穀耳邊說:


    “將軍,不留幾個活口,隻怕咱們今日就白忙活了。”


    楊穀望著開了半扇的城門自信的迴答道:


    “先生放心,入府的那隻老鼠已經放迴去了。”


    “如此大計可成亦。”


    楊穀抬頭看了看陰沉的雨天,他討厭雨天。他又摸了摸左臂,左臂之上一道不深的刀口泛著一抹鮮紅,這傷口好像是在提醒著楊穀,剛剛被他砍翻在地的賊兵其實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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