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代,總督常常是因時因地臨時設立的職務,而並非常設的官職。作為地方軍政大員,在名義上總督並非地方官,而是奉天子命專門督辦某項事物的欽差大臣。除了對皇帝本人負責之外,幾乎擁有著不受監督的絕對權力。


    崇禎聽罷周延儒的建議倒也不置可否,畢竟當下時局動蕩,啟用魏淵這樣的少壯派倒也很合他的心意。


    “周閣老的建議倒是與朕想到一起去了,李自成此番於河南起事,由魏淵節製河南軍事正好可以借新勝之威乘勢剿滅之!隻不過...”


    崇禎故意拖了拖語調,眯縫著眼盯著周延儒。


    “既是鳳陽總督,僅僅讓那魏淵節製河南一省軍務是不是少了些呢?”


    麵對崇禎有些不滿的話語,周延儒趕忙跪倒在地請罪道:


    “老臣愚鈍!還望陛下聖斷!”


    看著周延儒一副惶惶不安的神色,崇禎輕鬆的擺擺手。


    “周閣老快快起身吧!朕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這話倒是真的,崇禎倒還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而遷怒於人。不過對於周延儒懼怕自己的態度,這位大明天子還是很滿意的。在崇禎的心中,優秀的君王就應該讓臣下去仰視、去揣摩、去畏懼。隻有如此,自己才能在神秘麵紗的包裹下,保持著君臨天下的威嚴。


    “傳朕旨意!武平衛指揮使魏淵忠勇可嘉,戰功卓著。此番大敗流賊,生擒羅汝才更是立下不世之功,朕心甚悅。特冊封魏淵為武平伯、授定國將軍一職,世襲罔替。即日起擔任鳳陽總督領兵部侍郎銜,節製江北、河南諸軍事。”


    朝堂之內的百官、包括剛剛起身的首輔周延儒,甚至連站立在崇禎皇帝身旁的司禮監太監王承恩在內的所有人,都徹底的被崇禎的這道聖旨震撼了!麵對魏淵如同坐火箭一般的升遷速度,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不到一年的時間魏淵從一個區區五品的唐王府儀衛司正使,一躍成為了總督數省軍務的封疆大吏,堂堂正二品的鳳陽總督。而且還被封了侯拜了將!要知道自太祖朱元璋開創明朝以來,武將被封為將軍的總共還不超過五十人,拜將對武官來說可以說是莫大的榮譽了。魏淵不僅被拜了將,還以擔任的武平衛指揮使為名被封了候。其升遷速度之快可能創下了大明朝有史以來最快的升遷記錄。其享有的榮耀可以說是前無古人的。


    更為重要的是,成為鳳陽總督的魏淵還隻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弱冠少年。難壞朝臣們會對崇禎的決定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對於滿朝文武震驚的場麵,崇禎覺得似曾相識。掐指一算已經過去整整十三年了,十三年前他冊封給那個人的官職是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副都禦史、督師遼東。後來那個人成了天下皆知的袁崇煥袁督師。再後來,那個人被自己親自下令淩遲處死。


    崇禎沒想到,過了十三年。當他已經進入三十不惑的年齡,拖著疲憊的身軀竟然又一次如當年的毛頭小夥一般,熱血會再次沸騰起來,他選擇相信魏淵,因為他相信魏淵不會成為第二個袁崇煥。他相信魏淵會成為自己手中的利劍來整肅大明的江山!


    “即刻傳旨下去,讓魏淵速速來京麵聖!”


    散朝之後,百官們議論的焦點無一不是新晉的鳳陽總督魏淵。浙黨的官員們一個個容光煥發,盡管曾賀平那個小小的插曲令浙黨折損了些顏麵。但魏淵無疑成了他們反敗為勝的王牌所在,有了這個皇帝麵前的新貴,浙黨的這群官僚們相信扳倒周延儒的日子不遠了。


    而此刻內閣首輔周延儒卻好似沒事兒人一般,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保持著宰輔的威嚴,踱步踩著漢白玉階梯逐級而下。戶部侍郎魏藻德見四下無人,便緊走幾步來到了周延儒的跟前。


    “首輔大人留步,首輔大人留步啊!”


    周延儒的心情看起來不錯,一見是魏藻德他笑著問道:


    “嗬嗬,原來是魏大人,找老夫何事啊?”


    魏藻德是崇禎十二年的狀元,地地道道的東林黨人。在“非我同類,便為仇敵”的政治環境下,東林黨的首輔自然會搞出東林黨的狀元來。


    “哎呀我的首輔大人啊!這都什麽時候啦?您還不著急呢?”


    “著急?魏大人為何事著急啊?”


    周延儒一幅不明所以的表情,微笑著反問著。


    魏藻德謹慎的瞧了瞧四周,正巧一名前殿的小太監在清掃漢白玉台階。他便拉著周延儒多走了壓低聲音說:


    “魏淵的事啊,首輔大人您為何要推薦魏淵呢?您不知道嗎?那小子可是楊嗣昌的人啊!”


    周延儒用手輕輕捋了捋濃密的胡須,以一種高深莫測的口氣迴答道:


    “這我當然知道。”


    “既然如此,那大人您為何還要推薦他呢?”


    “此言差矣,縱使老夫不推薦,聖上也定會重用此人的。老夫若是不推薦,魏淵如果被調往別處,那才是棋差一招呢。”


    “這...下官糊塗了。”


    魏藻德雖說是狀元出身,但在宦海沉浮多年的周延儒麵前,那就是生瓜蛋子一枚。


    “嗬嗬,我且問你。楊嗣昌是什麽職務?”


    “東閣大學士兼中原九省的督師啊!”


    “那魏淵節製軍務的江北與河南在不在中原九省的範圍呢?”


    “這是自然,河南就不用說了,江北的南直隸與湖北部分都在中原九省範圍之內。”


    “那你說這些地方是聽楊督師的呢?還是聽魏總督的呢?”


    “這...可是魏淵與那楊嗣昌不都是浙黨的人嗎?而且楊嗣昌又對魏淵有知遇之恩。”


    聽了這話,周延儒很不屑的撇了撇嘴。


    “知遇之恩?嗬嗬,那魏淵取得亳州大捷的消息為何不通過楊嗣昌正大光明的上報聖上呢?繞過楊嗣昌,還是使用密疏。魏淵還真是在報楊嗣昌的知遇之恩啊。”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魏藻德要是還想不明白的話,那他這個狀元也是太水了。


    “首輔大人的意思是挑撥那魏淵與楊嗣昌之間的關係,讓他們為節製軍務的權力而徹底翻臉,從而我們好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了。”


    “嗬嗬,用不著老夫挑撥。從魏淵這封密疏上報之日起,他跟楊嗣昌就已經徹底撕破臉了。以楊嗣昌睚眥必報,嫉賢妒能的性格,他必要致魏淵於死地方才罷休的。老夫所做之事,不過是替那魏淵納個投名狀,讓他死心塌地的跟楊嗣昌鬥到底而已。”


    魏藻德聽完了周延儒的分析,在原地意味深長的迴味了好久。等他緩過神來之時,周延儒早已經邁著方步怡然自得的走遠了。


    魏藻德望著周延儒的背影暗自佩服道:


    “薑還是老的辣啊!這老東西真夠陰的。”


    魏淵升任鳳陽總督的消息自帝國的心髒發出,飛速的傳遍了大明帝國的全境。與崇禎皇帝一樣,很多人將平定無休止亂世的希望寄托在了魏淵的身上,但楊嗣昌並不在這些人之列。


    得到這個消息時,楊嗣昌正在四川某個不知名的山旮旯內滿頭大汗的看著一張寫著打油詩的紙。


    “前有邵巡撫,常來團轉舞。後有廖參軍,不戰隨我行。好個楊閣部,離我三尺路。”


    這是張獻忠留給楊嗣昌的禮物,打油詩基本毫無文采可言,但上麵說的卻都是大實話。邵巡撫,指四川巡撫邵捷春。廖參軍,指監軍廖大亨。這兩位對於追擊張獻忠這事顯得興趣不大,而窮追猛打的楊嗣昌又老是慢上半拍。


    梁平被張獻忠攻陷之時,左良玉的軍隊就在梁平城附近。然而楊嗣昌最終得到的消息卻是左良玉收複梁平,而張獻忠又沒了蹤影。對於左良玉心思,楊嗣昌是很清楚的。概括起來,隻有四個字。


    “養寇自保”


    所謂養寇自保,這是自古以來的至理名言。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左良玉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如果沒了張獻忠這樣的巨寇,那他左良玉離被撤職查辦,鋃鐺入獄的日子就不遠了。


    指望不上手下的將領,那楊嗣昌就隻能事必躬親了。於是他親自統率著大軍在崇山峻嶺中漫無目的的追擊著。


    四川的地形原本就很是複雜,山壑林立,溝穴縱橫。常常是楊嗣昌得到了張獻忠的消息,隨後紅著眼領兵急追猛趕而來。可留在他麵前的隻是一片流賊肆虐後的殘垣斷壁,一個敵人的影子都看不見。


    與楊嗣昌坐鎮襄陽時的氣派不同,如今這位中原督師的營帳顯得很是寒酸。唿嘯而過的風透過營帳的縫隙灌進了大帳之內,楊嗣昌的身上不禁打起了寒顫,額頭上的汗珠並非因為炎熱。長期的鞍馬勞頓使得楊嗣昌那原本就有些虛弱的身體更加的被透支了健康。


    從上個月開始他就已經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楊嗣昌有些紅腫的雙眼死死的盯著朝中同僚寫來的信件。


    對於魏淵生擒羅汝才一事他沒有些許的欣喜,此刻對於魏淵。這位東閣大學士心裏隻剩下了濃濃的恨意。他恨魏淵的功勳,更恨魏淵的背叛。


    “魏淵小兒!竟敢辜負本督的信任,真是氣煞我也!”


    情緒一激動,楊嗣昌隻覺得胸口內一股難以抑製的熱浪在湧動。他用手按在胸口,強壓著沒有讓鮮血吐出來。


    經曆過極端的痛苦之後,楊嗣昌長長的舒了口氣。他的大腦在拚命的思索著懲治魏淵這個叛徒的方法,沉默許久之後,楊嗣昌冷冷的吩咐道:


    “來啊!取本督的筆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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