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難理清自己是個什麽感受,就像抓住了唯一的光,黑暗的世界少有的變得明亮,從此,便再也放不開手。


    等望不到程晚的背影許南禾才長舒一口氣,他有些招架不住程晚近似黏糊的靠近,從小到大他從沒應付過程晚這種敏感缺愛的人。


    作為朋友,他潛意識裏把程晚當成了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下意識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冷氣,毫無防備地將這個人納進了自己的領土。


    他清楚地知道程晚會牢牢抓住每一份難見的溫情,一如書中那般,偏執,固執,硬是要撞到南牆才會迴頭。


    手指無聲敲動,鋪成樂章,思考者在思政班的角落化作雕塑。


    許南禾隻知道程晚所有情緒的轉折點發生在一個雨夜,一個讓程晚精神遭到重錘的雨夜,在那之後成為主任的王德厚才會借著老師的身份趁虛而入。


    敲動的左手一停,從桌子裏拿出一個純白的本子,翻開一看,秀氣的字跡密密麻麻地填滿了所有的橫線。


    許南禾靜坐在那裏,五感感受著空無一人的教室漸漸被填滿,歡聲笑語充斥,讓那份寂靜轉瞬即逝。


    許南禾心想:我得讓程晚學會愛自己。


    做事要盡善盡美,要解決問題的本源。


    光不一定全是純潔無害的,有些光會灼傷人的皮膚,讓它潰爛,不會辨別的人終有一天會受傷。


    學會愛自己,學會依附自己,當自己足夠強大才會視外界的幹擾如無物,活出自己的人生。


    燦爛也好,肆意也罷,終歸是自由而明媚的。


    人這一生終究是要靠自己過活的,親人、朋友、愛人,終究隻是靈魂的短暫共鳴,沒有誰會陪著一直走下去。


    ——


    下午五點半。


    思政班一鬧而散,許南禾掏出兜裏震動著的手機接通了電話。


    「少爺,我已經到學校門口了。」


    「好,陳叔你待會兒別叫我少爺,跟外婆一樣叫我南禾就好。」


    「少爺,這不合規矩。」


    江家在江城算是名門望族,江家家主江應知平日很重規矩,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尊卑分明,在這個平等的社會硬是奉承著階級分明那套。


    直到他去世,這個規矩才被江外婆一點點敲碎。


    「陳叔,沒什麽不合規矩的。況且,我現在的身份隻是許南禾。」


    不是江家的少爺,不是許教授的兒子,單單是許南禾本身。


    這也是許南禾喜歡在公立學校上學的原因。


    「好吧……」電話那頭陳叔語重心長地拖著尾音答應了。


    陳叔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忙音嘆了口氣,滿臉的慈祥,少爺長大了愈發有小姐年輕時候的樣子了,如出一轍的喜歡自己獨立的人格。


    陳叔在門外等了一會兒了,見到許南禾立馬把手裏的兩個大保溫桶遞了過去。


    「南禾,我先走了。」陳叔說。


    南禾兩個字說得生澀別扭,好在字少不細聽都聽不出來。


    陳叔下意識去看邊上那個孩子的反應,對上他平直青澀的視線心下一安。


    「好,陳叔您路上慢點。」許南禾點點頭,叮囑道。


    程晚乖巧地看著許南禾的「叔叔」,心思百轉千迴,不知在想些什麽。


    第11章 青蘋果


    這個時間節點大家基本都在食堂,教學樓零星散落著幾個人,而教學樓和校門口往來的路分外空曠。


    南三位處老城區,學校不大勝在綠化不錯。放眼望去,一片綠色。爬滿薔薇的鐵柵欄阻隔著外界,玫紅的薔薇附在黑色的圍欄上,更顯粉嫩。


    許南禾說:「找個地方吧,食堂這會兒人太多了,教室的桌子也放不下。」


    程晚說:「去茶藝室吧。」


    許南禾:「嗯?那裏沒人去嗎?」


    「沒有。」程晚搖搖頭,看著腳尖神色平靜寡淡。


    正如程晚所說,尚美樓的茶藝室空無一人,木質的流水桌很結實很大,放下江外婆的愛完全不在話下。


    許南禾略掃了一眼,準備的菜品雖多,量卻都不大,心想:看來外婆今天的心情真的很不錯,劉媽說的話都聽得進去了。


    等許南禾把所有東西都擺放好,剛要開口就看到程晚端正地坐在那兒,眼神好奇地打量著桌上的菜。


    許南禾還是第一次見程晚這個樣子,眉眼間少有的生動神情沖淡了他以往周身不散的陰鬱。


    「動筷吧。」


    得了話,程晚端起碗筷神情還是有些猶豫,左看看,右看看,有些無從下手。


    「嚐嚐這個。」


    許南禾特意叮囑陳叔帶了三雙筷子,他用新筷夾起一撚芹菜炒牛肉放進程晚的碗裏。


    嫩滑的牛肉配上綠色的芹菜,看起來就讓人食慾大振。


    許南禾收迴手,見程晚一直盯著碗不動突然想到了什麽,「你……不吃芹菜嗎?」


    程晚長長的睫毛抖動,迴道:「沒有。」


    他夾起一根芹菜放進嘴裏,嘴巴嚼動,幾下就吃了下去,隨即又夾起一根,完全看不出一絲不情願的意味。


    見狀許南禾心下稍安,這才開始動筷。


    等許南禾把目光移開,程晚才皺了皺眉,眼神劃過一抹嫌棄,他最討厭吃芹菜了,但是……今天的芹菜好像還能接受。


    厭惡的情緒密密麻麻地被難以言說的情緒纏繞包裹,程晚的靈魂和身體仿若割裂,彼此之間卻又連著若有若無的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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