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校長嘴角帶笑,周身的氣質淡然中透露著寧靜。


    「小沈啊,以後做老師的千萬別忘了初心,初心沒了,老師也就德不配位了。」郭校長說。


    雖然地位一下子一落千丈,但他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譚渾水摸出了不少死魚,不僅是南三中學,江城的教育局也被洗刷了一遍。


    他繼續道:「我以前百般設想過我的結局,但從沒有想過會像今天這樣,冥冥之中我總覺得這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校長……」


    「哈哈,好了,小沈,就送到這兒吧,今後的路你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咯!」


    郭校長擺了擺手,不欲和沈娜多說。車門關上,貼著防窺膜的車窗將他遮了個嚴嚴實實,再也看不見他帶笑的眼。


    灰色的轎車駛離,尾氣飛揚,連帶著過往的一切消散在空氣之中。


    人性總是很複雜,複雜到人本身都難以解讀,沈娜往後的一生都沒忘過郭校長這個人,她的……領門人。


    ——


    新校長上任以後雷厲風行,第一個解決的就是按表不發的處分決定,許南禾身先士卒成為了新校長示威的手段之一。


    南三中學整肅學風的第一件事就是許南禾的公開檢討。


    「……我懷著愧疚與悔恨寫下這份檢討書,作為一名學生我不該朝同學動手……打架鬥毆違反校規校紀,損害學校風氣……我深刻檢討自己的過錯,希望同學們引以為戒。」


    少年的嗓音富有磁性,低沉悅耳,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給他渡上一層光輝,明明在檢討,卻莫名讓很多人覺得他本是正義的化身。


    少年愛出風頭,或用拳頭,或用高談闊論,或用譁眾取寵,目的總是為了吸引別人的視線。


    殼子開始碎掉的世界裏,一切不合理的舉動都在被進化,程度很緩,但很有成效。


    許南禾沒有成為南三學子盲目追捧的對象,大家逐漸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雖有些偏頗但終究還是迴歸了正道。


    「檢討人,高三一班許南禾。」


    許南禾念完最後一個字,深深地朝台下鞠了一躬,態度認真,神情嚴肅。


    他直起身,掃過台下烏泱泱的人群,眼神溫和,心裏不禁想起了遠在國外的父母。


    許知遠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告訴過他,自己做出的選擇就要自己去承擔那份後果,沒有人跳脫在規則之外。


    在許南禾十八年的人生中,許知遠和江君曼身體力行地貫徹著這個準則,規則淩駕於所有,所有人都應該尊崇。


    他願意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買單,當然,前提是這份規則是正確的。


    新校長也知道些許內幕,沒對這個「見義勇為」的學生過多苛責,隻是讓他加入了思想政治班,一個受到處分的學生接受思想道德教育洗滌的地方。


    思政班沒有苦力活,隻是老師會用盡各種話術去教導這群走上「岔路」的學生。許南禾每天的任務就是抄寫,背書。


    對於純理科生來說,背書確實是一大酷刑。


    「好了,下課。」講習老師收了書宣布下課。


    政思政班較普通班晚放半個小時,大家已經迫不及待沖向了食堂,畢竟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轉瞬間教室就隻剩下了許南禾一人。


    少頃,門口走來一個人,提著兩袋打包的盒飯,放到許南禾空無一物的桌子上,思政班單人單座,程晚和許南禾擠在一張桌子上,也不知是不是沒注意,程晚占據的麵積遠超二分之一,明晃晃超出了先前牢牢守護的分界線。


    「謝了,其實我可以自己去食堂吃的。」許南禾禮貌道謝,一邊把屬於自己的那份盒飯打開一邊說道。


    「我心裏過意不去。」程晚淡淡道。


    「你知道的,無論是誰我都不會視而不見的,你沒有必要讓自己負擔這麽重,我做這些……」


    程晚打斷他,「吃飯吧。」


    程晚的眼一直垂著,強迫自己不去看許南禾的眼睛,看那溫柔又冷情的眼睛。


    他一口飯要嚼很久,飯菜絕不混在一起吃,筷子永遠隻夾一道菜,硬是把吃飯變成了不得不做的事。


    沒有享受,隻是為了滿足機體的需求。


    許南禾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什麽。


    他感覺得到程晚把自己當做了朋友,隻是他並不需要程晚去為自己做這些,不管是那些被罰抄的內容還是每天的兩餐,不像平等的社交,而是付出的討好。


    眼神撇過程晚完全沒動過的兩道菜許南禾的手頓了頓。


    豎日中午,程晚照舊給許南禾帶了飯,兩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的後排吃飯,沒有談話,氣氛詭異又和諧。


    「下午別帶飯了。」許南禾說。


    程晚握緊了筷子,眼神晦澀不明。


    「我外婆剛給我發了消息說下午我送飯,」許南禾給陳叔迴了個消息才繼續道:「嚐嚐她的手藝吧。」


    「……好。」


    心裏那股鬱結倏地鬆散,程晚過了好久才找迴自己的聲音。


    程晚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飯點,隻有待在許南禾身邊他才會心安。肖宇的退學對程晚來說更像是一場夢,在許南禾離開一班的這幾天他都覺得空虛不已。


    甚至在看到不遠處的方昌林和賈磊陽時心裏猛的一顫。


    許南禾的位置早沒了那股特殊的清香,他焦躁的情緒無法安撫,藏在平靜的皮囊之下,瘋狂叫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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