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慕卿不敢當麵質問銀沙,去薑伯那裏尋個庇護,也是徒勞而返。


    薑伯猜到在她身邊的是那個軒轅無疑,這事他一下子竟也難以啟齒。


    軒轅本想在雪宮多留一兩個月,晚飯後玉娘托人送來一封信讓他不得不先一步離開。玉娘等了他兩天都沒候到,幹脆臨摹王後的筆跡修書一封。


    “禤國要事,務必趕迴。”


    他識得這是王後的字跡,猜想這或許是她設下的一個陷阱。畢竟東方無邊若要寫信給他,一定不會讓王後代為執筆;可王後寫這封信的目的何在他著實想不通。但有一種解釋比較合理——她和玉娘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易。


    縱然一個禤國戰侯常年寄羽林衛籬下不是很合適,王後也無權過問他的行蹤,更是無權幹涉他的自由。自入住定侯府來,他自問該履行的無一落下。


    軒轅決定去一趟觀雨軒,看看玉娘和王後到底想唱一出什麽戲。


    “我可是等了你好久。”玉娘一開口,軒轅有點後悔自己抱著看戲的心理來此。


    “你找我究竟何事?”


    玉娘攤開雙手:無事。隻是你此番去曼陀,可有問到普化天尊關於封印於你體內那股東西的事情,前因後果弄清楚沒?


    軒轅竟將這茬忘的幹幹淨淨。


    他深夜去找普化天尊,問的全是他和銀沙的問題。又好像,是普化天尊有意引導他問的,為了迴答他還做了相當充足的準備。


    他並不想讓玉娘知道他忘了問,鼓足底氣說道:嗯。他說有一種禁術可以解開的,不過不願意多提,也就罷了,並不是你所謂的釋放是唯一方法。


    玉娘從沒有聽過有何種禁術可以消殆這力量。要麽是以另一具強大的身軀封印直至元神被吞噬,身軀也腐化;要麽就是蒼山雪龍的血液淨化。


    她依舊保持懷疑的態度。


    “有兩家向雪宮提親,你認為該迴絕哪家,該接受誰家?”


    軒轅第一反應當然是都迴絕了,可他又不想讓玉娘太得意。


    “都接受唄。他們提親又不是指名道姓非誰不可。”起碼他看來是這樣的。雪宮女子千千萬,貌美如花不占少數。銀沙隻能是他軒轅的,別人一律不許碰。


    軒轅的愛很霸道,他動情而不自知,失去方才知曉自己對她的真心。


    “他們索要的可都是銀沙。”


    玉娘也是今晨才收到另兩份聘禮:


    滄溟送來的黃金二百斤、白銀萬兩、馬匹六十匹、金茶筒一個,銀茶筒兩個、銀盆子兩個、綢緞一千匹、馱甲二十副、玉器二十件、玉如意四柄、龍鳳呈祥琺琅盤一套。


    禤國送來的三十物,以玄纁、羊、雁、清酒、白酒、粳米、稷米、蒲、葦、卷柏、嘉禾、龜齡縷、膠、漆、五色絲、合歡鈴、金錢、祿得、香草、鳳凰、舍利獸、鴛鴦、受福獸、魚、鹿、烏、九子蒲、陽燧鑽,凡二十八物,又有丹為五色之榮,青為東方之始,共三十物,皆有儀俗。


    玉娘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一大盆涼水澆到軒轅的頭上,從頭皮涼到腳底。


    軒轅非常懊悔說出都接受這樣的話,因為他自始至終認為是曼陀和曼陀找來的另一個小國。當他看見禤國這份聘禮,恨不得奔迴去擰了一個東方無邊的腦袋。


    他已經送了位顏姬給他,而這位顏姬不日也快誕下皇子。東方無邊又不是好色之徒,那麽求娶雪宮宮主這樁事兒究竟是誰想出的餿主意。


    除了陳翎嬜,還有誰會挑起他們的間隙。


    “禤國是東方無邊派人送來的嗎?”軒轅問玉娘。


    “那倒不是。”玉娘接著說道:“禤國下聘禮的是侯府,送禮的人年紀看上去有點大了。我尋思將宮主嫁去有失身份,一早就迴絕了。”


    年紀大的,又來自候府,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阡陌。


    是師傅想娶紅葵吧,可玉娘居然說是位侯爺。


    然而軒轅沒有任何理由去戳破這謊言。


    “是那位府上不曾有女子的禤國定侯府嗎?”他又問玉娘。


    玉娘一個淺淺的微笑,用唇語迴答他:


    他叫獨孤承影,而你不是他。


    他憋了一肚子氣:碰上這麽個強詞奪理的管家,真的難搞。


    “你先迴去吧,再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軒轅的確在聽完玉娘提及禤國和滄溟共同提親要迎娶銀沙後,準備早日離開雪宮趕迴去,同沈泰、顏爽和東方無邊一起商量細節。


    他連個謝字都沒有,大步出了觀雨軒。


    玉娘的計劃已經實行了大半,隻待軒轅返迴禤國,那就是真正的萬事俱備了。


    慕卿因為愧對銀沙,一直沒有再和她單獨說過一句話了。


    銀沙從薑伯那裏得知他給她的不是真的絕愛丹,心中已生了嫌隙。她本來覺得有個交心的好友一同住在這裏,以什麽名義和身份都無所謂,但好友必須坦誠相待,不能對她有所隱瞞有所欺騙。即使他話已經先放出,但並不是全部的事實。銀沙內心已經是不能完全信任慕卿了,不論是品質還是說。


    她卻對“絕愛丹”的效用極為癡迷——看見了軒轅哥哥,他一直在她身邊,陪著直到天明。她還可以對他撒嬌,在他懷中依偎,朝思暮想的一個夢。


    那裝著“絕愛丹”的藥瓶被薑伯沒收了,僅剩不多的溯源水也沒了。她突然覺得可能慕卿有多備兩瓶一模一樣的藥。


    “你在開什麽玩笑!”


    慕卿當她是來興師問罪,哪知銀沙開口是問他討“絕愛丹”。


    “你這次給我,不然我和你恩斷義絕。”銀沙拿情比金堅的友誼威脅他。


    慕卿傻眼了——他沒有要怎麽給她,除非親手調配出來。隻是這情意綿的配方他除了白茉莉其他的事一點都不知道,不然直接告訴她是什麽好了。


    “你知不知道那個是……”那三個字都提到嗓子眼了,怎麽也說不出來。


    “是什麽?”


    銀沙不耐煩地問他。


    “那……種……藥……男……女……之……間……的。”


    慕卿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銀沙連成完整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她差點癱在地上。


    兩行淚從臉上滑落,帶著懊悔和憾恨。


    玄冰劍飛到她手裏,深深地刺進了慕卿的肩胛骨。


    她自視為好友的慕卿,一直在欺騙她,利用她,背叛她。


    所有背叛,都是該死的。


    她亦有心虛的地方,才沒狠下心來直接結束他的性命。


    “滾。”


    她提著滴血的古劍,蹣跚地往寢殿走去。


    隻有五裏多的距離,她第一次覺得那樣漫長難走。


    軒轅哥哥,這段路,隻能我自己走下去了。


    我已經沒有勇氣站在你麵前說喜歡你的話了,可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每個女孩子都希望把最寶貴的東西隻給自己最喜歡的人分享。


    人之常情,神靈也不例外。


    慕卿肩胛骨被刺穿,他的兩雙胳膊算是全廢了。還好略懂粗略醫術,止住了血,經脈也逐漸暢行了。但銀沙這一劍,徹底斷了兩人的感情,更是斷了曼陀欲和雪宮結為姻親的念頭。所以他不敢直接迴曼陀複命,便隻能暗中跟著軒轅的腳步到了禤國。


    慕卿的計劃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滄溟前來提親的正是那位被銀沙廢了的世子幽漸。


    雪宮傳來的消息是幽漸破了櫻林七十二陣,意欲對宮主圖謀不軌被處罰。而幽漸迴滄溟則聲稱自己在雪宮殺了禤國戰侯獨孤承影。


    幽珩本來不信,後來派人去打探得知有另一男子持著湛盧劍出現在隱迭。


    獨孤承影的湛盧劍從不離身,他曾妄言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幽珩便信了世子所言,幽漸借機求他父王賜婚。


    由於先祖和雪宮的過節,滄溟王室從不允許有任何皇子和雪宮女子有染。他這個要求提的過分了些,幽珩罰他在東宮反省了十日,不許出門不許同人說話。


    幽漸一直沒有放棄過求娶銀沙的心思——其實是他大概率猜到獨孤承影沒死去,那拿銀沙作為籌碼就再合適不過了。他在雪宮早看出那充滿愛意的眼神。


    幽珩傳召幽漸,就這親事與他談了整整三個時辰。


    “你為什麽這麽堅持?”幽珩前幾日剛收到曼陀的密函,說是即將與雪宮聯姻,希望滄溟不要壞了這樁來之不易的姻緣,也算給神尊一個薄麵。


    “兒臣想壯大滄溟。我國和禤國隻隔著一個玄冥山,而這玄冥山裏的雪宮又是可以牽製曼陀。如此一來,若我迎娶了雪宮宮主,不言而喻,雪宮的至寶玄冰劍必然是在滄溟王室中,而且禤國也不敢再挑起邊境叛亂,曼陀亦不會咄咄相逼。不論從短期還是長遠看來,與雪宮聯姻是百利而無一害。”


    幽漸分析的頭頭是道,幽珩動心了。


    盡管開國皇帝同雪宮鬧得很僵,浮生漫漫,終是被時間衝散了那些不好的塵埃。現在的這位小宮主,也恰恰是談婚論嫁的年紀。


    這樣,幽珩便是差人去雪宮送去聘禮,依著世子妃的階品逐一送出。


    玉娘第一反應是迴絕了滄溟,但又一想銀沙要是去了禤國,那對於雪飛天的遭遇她可能會更感內疚。如果不是她助飛天恢複神識,一來不會嫁給東方墨,二來不至於被禁在禤國後宮這麽久,三來雪宮人心不比現在渙散。


    思前想後,她還是挑中了滄溟,並將婚期定於下月初八。


    關於聯姻一事,銀沙毫不知情。


    軒轅迴到禤國,馬不停蹄地趕到禤國王宮。沒有任何聖旨,直接闖入了鳳寰宮去質問那個女人。不巧的是,今日東方無邊破天荒地邀請她去內殿共進晚膳。他突然間不敢想象陳翎嬜到底有多大能耐可以讓東方無邊一下子對她惟命是從,不敢違逆,修煉了什麽妖法竟然將精於權術的東方無邊一下子成了個傀儡皇帝。


    他前腳剛出宮,後一秒遠遠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往綺鸞殿的方向去了。


    似乎是顏爽。


    他在宮內安插的眼線之一就是顏姬,顏爽進宮找她確實沒有什麽不妥。隻是他們一般都不會選擇這個時間段,一是太過張揚,二是顏爽沒有提前告知他。


    軒轅開始聯想到:王後如何會知道他和銀沙在秋玉樓相遇,又何故顏爽對於顏姬被送入後宮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又為什麽王後說起“愛而不得”四個字。


    原來,都是他手下和顏姬的一筆交易。


    軒轅一下子將全部事情都想通了。


    他在臥雲居用空音訣僅僅聯係過顏爽和沈泰兩個人,也僅僅告訴過他們自己有心儀的女子。他雖未曾說過她的姓名,但想來銀沙在隱迭秋玉樓是呆了一段時間的,定侯府的手下多少也是探的了一些情況。顏爽為了不想讓顏姬被王後拿捏蹂躪,才表明自己立場,意圖歸附王後,故意泄露他的行徑。所以王後知道了他去過哪裏見過誰,以致她傳他到鳳寰宮。


    軒轅並不願意相信怎麽自己真心相待的弟兄竟為了個妾背叛了他,而這個妾還是自己撿迴來的,更是征得他同意才送進後宮成為寵妃的。


    難道,這就是人性最大的弱點嗎?


    就像他自己,銀沙是所有人都不能觸碰的一樣。


    軒轅能夠感同身受地理解顏爽的愛情信仰,可他不讚同為了心中所愛就輕易賣主的行為。談不上齷齪至極,但這絕對是背信棄義。


    迴到定侯府,下人匆匆來報沈泰告假陪夫人去掃墓了。阡陌亦不在府中,他數日未歸,鮮少覺得整座府邸寂靜地像一個墳滎。


    沈泰的夫人他隻在大婚上見過一次,彼時他認為長的還可以,還誇沈泰好福氣可以娶到這麽個貌美如花的老婆,前世修來的福氣真不錯。


    軒轅一個下午都在院內踱來踱去,臉上掛滿了憂愁。


    黃昏左右,阡陌才從外頭慢悠悠走進門。看到一個人不停地晃悠,他看著頭暈,便直接喊道:你找誰阿,別走來走去,看著眼花了。


    軒轅轉過身來的時候,阡陌才看清那張臉——


    一樣的麵龐,可阡陌還是發現了異常:獨孤承影已經不是以前的蠻橫嬌縱的禤國戰侯了,他的身上帶著一絲憂傷的氣息,還有一種看破紅塵的風度。這樣的他,和神域裏的一個人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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