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織夏的手指微微在顫,從喊出他名字的那秒起,她渾身的血液都在頃刻間湧上去,在大腦裏滾燙沸騰。


    他的冷靜刺激著她的情緒,許織夏胳膊突然摟上他脖頸,人往他懷裏撞。


    紀淮周猝不及防被她勾得彎下腰背,她埋著臉,鼻尖的氣息似有若無噴灑在他的喉骨。


    「別再當我小孩兒了……」


    她悶聲,重複呢喃。


    紀淮周放慢唿吸,一段漫長的寂靜過後,他掌心落到她發上,若無其事揉了揉她的腦袋,模稜兩可地輕笑。


    「我們小尾巴長大了,都不愛叫哥哥了。」


    明確會意到他拒絕的暗示,心髒像被塊巨石狠狠壓住,壓得碎裂。


    許織夏把臉深深埋下去,閉口不言。


    開學期間,周清梧和紀淮周都有同她通話,確保她在京市的生活無恙。


    許織夏卻還是感到孤獨。


    她在京市被丟棄,感覺自己又被丟棄迴了這裏。


    於是她每天都在舞蹈室,不知疲倦地練舞。


    她很低調,但古典舞舞蹈表演專業的大一新生周楚今的名字,很快就在京市舞蹈學院風靡——專業成績第一,文化課成績遠遠斷層,還是個膚白貌美的美女。


    隻不過許織夏本人,沒有任何對大學校園的新鮮感和憧憬。


    就這麽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月。


    直到那個周末,替她照顧小橘和羅德斯玫瑰的楊姐姐在電話裏,告訴她噩耗。


    小橘要沒了。


    自然老去。


    許織夏唿吸驟停,臉上倏地褪去血色,當天的航班飛迴蘇杭。


    小橘躺在寵物醫院的手術台。


    在許織夏風塵僕僕奔到它麵前,喚了聲小橘後,沒兩秒的功夫,它就閉上了眼。


    仿佛它撐到現在,就是為了等她。


    為了看到她最後一眼。


    那一個月許織夏沒有流一滴眼淚,但此刻,她眼淚刷地一下沖了出來,趴在手術台泣不成聲。


    她五歲那年餵過的貓貓,完完整整在院子裏陪伴了她十三年的小橘,她的家人,今天也離開了她。


    這迴許織夏是真正地清楚感知到,有很多東西在被風颳走,離她遠去。


    她好後悔,她不想長大了。


    那天紀淮周什麽都沒說,扶著她靠到自己身上,抱著她,讓她盡情地哭。


    理智拋之腦後,許織夏放任自己迴到小時候,埋在他懷裏,止不住地放聲哭,像個小孩子哭得透不過氣。


    當晚,紀淮周帶著她住迴棠裏鎮。


    許織夏哭累了,被他放到床上沒一會兒就睡過去。


    半夜她又忽而驚醒,怔怔望著房梁,一個念頭閃過,她忙不疊就下了床,踉踉蹌蹌地跑出院子。


    她蹲在河邊,雪白的睡裙裙擺沾染上汙泥。


    茫茫夜色瀰漫,河麵起了水霧,天上零星飄落下細雨。


    有人捉住她的胳膊,一把拽她起來。


    「半夜出來亂跑,腦子壞掉了?」紀淮周眸中慍怒,喘息著,似乎是尋了她很久。


    海棠樹低垂,四目相交間煙雨濛濛。


    可能是白日哭懵了,許織夏思緒愣愣的,望著他夢囈般小聲說:「哥哥,我想要撿樹枝……」


    他還在生氣,繃著臉,卻又不問原因,蹲下去給她撿。


    許織夏看著他的背影,那不守倫理的陰暗,違背世俗的卑劣心思,又在她空落落的腦子裏發酵。


    耳畔似有嗡嗡的耳鳴。


    她有些麻木地,自言自語問了句:「哥哥,我是不是變成壞孩子了?」


    紀淮周的胸腔在被擠壓著。


    他撿起幾根樹枝,起身,高大的身軀朝向她。


    「過來。」


    許織夏乖乖上前,被他用胳膊攬過去,他手上有淤泥,隻用一部分幹淨的手背撫了撫她的頭髮。


    「你沒有問題,小尾巴。」


    許織夏臉貼在他胸口,聽著他蓬勃有力的心跳,也聽見他說:「你隻是太依賴哥哥了。」


    「——都是哥哥的錯。」


    第25章 獨語斜闌


    ——愛是獨立的,是相互的,愛能帶給你們向上的引力。


    ——假如你們發現,對方存在的意義超過了你的自我意識……那或許不是愛,而是過度依賴。


    ——你的感覺很有可能會欺騙你。


    性教育講座上,老師諄諄的話語在耳邊重現。


    江南小鎮的煙雨霧茫茫,河麵倒影燈籠光影,水波依稀,像是星星靜悄悄地碎了。


    許織夏在他罕有的溫柔下,闔了眼,靜靜感受他心跳沉穩而可靠的節奏。


    隻是太依賴他了嗎?


    因為內心殘缺而離不開,錯把對他的依賴當成喜歡。


    她真的是被自己的感覺騙了嗎?


    可能是痛哭的後遺,許織夏的頭腦泛起細細密密被啃噬的痛,她慢慢抬起手,抱住他的腰。


    一手的汙泥在他淺灰色的居家服留下指印。


    緊繃的神經鬆下來,強烈的疲憊感接替而上,許織夏感覺,魂裏的執念被抽出去後,她隻剩下了一具空殼。


    「我弄髒你了……」


    她伏在他懷裏,帶著不言而喻的悲涼,氣若遊絲喚他:「哥哥。」


    紀淮周沒有迴擁她。


    他沾了泥土的手,懸在她腦後的半空,不讓髒汙碰到她一根頭髮絲。


    他可以髒,但他不能弄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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