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我與郡主曾在潯陽見過,她甚煩擾。”


    年輕的王世子,出身尊貴,年少得誌,是大翌無數老百姓心目中當之無愧的少年英雄。


    然而此時此刻的容景闌便如一個普通的少年人一般,言語之間隱隱約約竟是藏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困擾之意。


    是以他的話說到這兒,一時又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便就這樣極為突兀地立刻停住了話頭。


    容王妃挑眉,她本是正準備認認真真地想聽個仔細的。


    兒子方才說人家姑娘煩擾於他,她甚是好奇煩的什麽,又擾了什麽。


    畢竟非她自誇,在這大翌境內人所共知,她的兒子除了性子格外冷清了些,渾身上下便真就是再沒有一處不好的了。


    然而她等了好一會兒,容景闌也未再開口,容王妃便也就知道了,看樣子她的兒子是並沒有打算再繼續說與她聽了。


    也因此,容王妃心裏也就此存了兩分疑惑來。


    畢竟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這個年少從軍,屢立戰功但性子卻略顯孤傲的兒子也會有遭人不待見的時候。


    而一旁的容景闌此刻坐在母親身邊,一如往常目光沉靜,神色湛然。


    渾然是一副似乎絲毫不覺得當日自個兒在潯陽城大行寺裏被那般冷待有何不妥的模樣。


    也或許是因為這裏是後院,旁邊坐著的是他的生身母親,是以仔細看去,這時候容景闌的神色竟還略增了幾分柔和。


    隻是饒是如此,容王妃看著身前的兒子,一雙如水的眸子一如往常地盛滿了慈愛與疼惜之餘。


    作為他親生母親的容王妃也從兒子的這句話裏聽出了他的些許無措,以及一絲無奈之意。


    隻是那無奈之意太過淺淡,所以她這個寶貝兒子大概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樣的情緒。


    但她不僅是他的母親,更是嚐過酸甜苦辣的情事的過來人,兒子不明白,她又怎麽會聽不明白呢。


    這已經是今日的第二次了,她這樣真切地感受到兒子的無措。


    而這,盡管都盡數是源於同一個女子,但慕雲嬌的心裏卻並不排斥,也無絲毫不喜。


    她從來就不是安於後宅的尋常女子,在她的心裏,她自個兒自始至終都一直很清楚,她是陪不了她的兒子與女兒這一輩子的。


    就如同疼寵愛護了她一輩子的母後也無法永遠地陪伴著她一樣。


    所以她一直是希望兒子能找到一位與他心意相通的姑娘結成姻親之好,舉案齊眉,夫妻和睦一生地順順遂遂地扶持下去。


    她甚至想過,隻要將來兒子的心裏有了自個兒稱心如意的姑娘,不論那姑娘出身多麽低微,她都是必然不會拒絕的。


    兒子在外征戰,她心裏難受不安時,甚至還曾想過,將來若是邊疆安寧了,不打仗了,等兒子迴家娶妻了,那些個勞什子的晨昏定省的規矩也統統都要廢了去才好。


    務必要讓他們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的,必不致於因了這些旁的不重要的苛禮讓兒子重蹈了他們為人父母這一輩的覆轍才是。


    所以盼著兒子成親盼了多年的容王妃這會兒聽到了兒子不僅是鬆了口,還說出了這樣的話來,她的心裏還有什麽是不明白的。


    更何況,她的兒子中意的姑娘並非是她原先最壞的打算裏的那些出身不好的平民女子。


    一如她當年,她的兒子看上的是這煌煌盛京城裏最耀眼的一顆明珠。


    九章王府慕長安,這個大翌瑞和一朝最尊貴的女兒,即便是慕雲嬌久未出府與人來往也知,那孩子是從迴南城歸京的。


    能以一己女兒身坐鎮王府裁五城吏情,掌南疆軍事的王郡主,又如何不能做容氏宗婦,執掌容王府中饋。


    隻是那慕長安的身份極貴,容王府雖從來都是與皇家聯姻居多,但卻從無與王女聯姻親之好的先例。


    尤其是,這位王女尚有實權在手。


    慕雲嬌對聖英帝這位侄兒皇帝的了解雖然不多,但古往今來,帝王猜忌多疑之性,出身皇室的她內心是再清楚不過了。


    這事兒若是要辦成,的確有些棘手,且最大的難題,可能還是在他們容王府裏。


    想到這裏,容王妃扯了扯嘴角,竟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的情狀。


    “闌兒,宮宴那一日是母妃思慮不周,若今後你父王問你話,你隻管搪塞了過去,餘下的,交給母妃。”


    雖然容王妃麵色頗有些糾結,但好歹一句話還是說完了的。


    至於容王要問什麽話,她不需要說清道明,也知道她的兒子這樣聰慧,必然是知道的。


    果然,容景闌便連問也沒有問上一句就極為聽話地頷首應下了。


    “兒子知道了,隻是母妃,兒子與郡主也隻在潯陽見了一麵,其餘諸事,恐尚還言之過早。”


    容王妃見兒子答應下來了,心裏不由地鬆了一大口氣,以至於兒子餘下說的話,容王妃倒並不放在心上。


    她也是從少年人的時候過來的,年少始知慕艾,她心裏清楚年少的時候,若要喜歡一個優秀的人是多麽容易的一件事兒了。


    更何況,自古以來,美人配英雄是多少女郎們心目的祈願,她的兒子人中龍鳳,更是英雄中的英雄,慕長安但凡是個聰明的姑娘便該知如何取舍。


    她此刻覺得難辦的,倒不是慕長安,而是另一個人。


    她的丈夫,容王。


    那老匹夫謹慎慣了,若是讓他知曉了兒子的心思,怕是當下就要做出棒打鴛鴦地混賬事兒來,容王妃毫不懷疑自己對容王的這份了解。


    她此刻心裏不禁十分後悔自己那一日怎麽就會一時興起為了逗弄逗弄自個兒那個素來沉靜的兒子,言行那樣無忌。


    此時她心裏也可算是對兒子的婚事有了一張譜了,這件困擾了她多年的心事眼看著就可以妥帖地放下來,她怎麽能允許容王把這事兒搞砸了?


    容王妃隻要一想到這一茬,一時也有些憋悶了起來。


    “母妃?”


    眼睜睜看著他母妃麵色上突兀地有了幾分愁容,容景闌倒也沒想到他母妃竟是憂心至此地步了,僅僅隻是有些擔心罷了。


    於是在他第二次喚容王妃時,他母妃終於反應了過來應了一聲。


    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容王妃也已經想得很是清楚了。


    她從前心裏十分憂慮的便是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由命,唯恐兒子慘遭不測,但凡兒子領軍,她必然是要在佛堂祈福三天三夜的。


    每每祈福時,她的心裏翻來覆去,來來迴迴地就隻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兒子能夠像這世間所有的兒郎一般,娶妻生子,膝下有稚兒嬌女承歡。


    是以她現在隻要一想到兒子來日有娶妻生子的一天,她的心情也就自然而然地轉而明快了起來。


    要怎麽與那老匹夫鬥智鬥勇且留待日後再說吧,此時此刻,萬萬不該被這種不舒心的事兒掃了興致。


    於是她語氣輕鬆且略帶了幾分掩飾不住的愉悅之態,拉過兒子的手輕輕拍打著說道。


    “不著緊不著緊,你如今常留盛京,那丫頭這次迴京了,榮宸想必也輕易不會舍得讓她再離京,你們還這樣年輕,時間還多著哩。”


    容景闌嘴角微掀,聽了他母妃的這句話,頓了頓,倒是並未再開口說些什麽了。


    隻是容王妃仿佛是還有些不放心似的,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萬事都有母妃在呢,你安心!”


    容景闌看著他母妃麵上一派輕快之色,眉眼之間不禁更柔和了幾分,若是細細看去,或許還能將他麵上略帶幾分隱隱約約的悅色神情看得分明。


    於是他也難得地特意放輕了幾分語氣與他母妃應道,“母妃,兒子知道了。”


    容王妃此時解了近日來始終縈繞於心難以忘懷的一樁困惑事兒,也就開始有了一份其他的念想了。


    此時兒子雖然芝蘭玉樹一般地站在這兒,倒也罕見地並不得容王妃寶貝了。


    隻聽容王妃笑著道,“闌兒,母妃也要合計盤算盤算,你就先迴去吧,今日晚膳你就不用來陪著母妃用了。”


    合計盤算什麽,母子二人都是清楚的。


    容景闌心裏對他母妃這頗有幾分雷厲風行的性子也生了些許無奈來。


    容王妃寶貝兒子,容景闌也念著她母妃一片慈母心腸,所以連帶著平日裏世子東院裏的小廚房幾乎是閑置不用的狀態。


    因為容景闌一旦是在府裏,按照慣例,就都是在容王妃的正院裏用膳的。


    更何況,他也不像他妹妹那樣喜歡吃糕點,所以東院裏的小廚房平日裏就更是派不上用場了。


    這邊廂容景闌前腳剛離開了正院,後腳許姑姑就進了內屋來。


    一步步走近容王妃的許姑姑看見她家王妃那副止不住麵上笑意的模樣心裏也就有了七八分數了。


    再看她家王妃平日裏那樣機敏的性子,如今她都已經走到了她的身旁了,她幾乎都是很有些不知所覺的意思。


    於是許姑姑的心裏,也就越發確定了方才心裏的猜測,她控製不住地麵上帶了驚喜之色地試探著問道。


    “瞧王妃這樣的歡喜,顯見是因了咱們家的世子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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