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忽然冒出鱉爺的四個小弟。


    他們就等這一刻了。


    竇廣亭知道中招了,但已經遲了。他被四個人,一個按著頭,一個拽著腳,一個抱腰,還有一個打著棒子打他。他拚命掙紮,水一陣陣淹過鼻子。黑暗的往事湧上,從鼻子灌進了大腦,竇廣亭渾身僵直,掙不動了,挨了幾個悶棍直往下沉。


    黑暗的水裏,他看見了海歡。


    海歡好像不掙紮了,沉下水,頭髮像海藻一樣。


    死了嗎?


    竇廣亭用盡力氣猛的一踹,四個人猝不及防鬆了鬆,他飛遊到海歡身邊,抓住,海歡驚慌地迴抱住他。


    這四個人哪能輕易放過他,撲騰過來,按頭的按頭抱腰的抱腰,竇廣亭又被製住了。


    海歡撲騰兩下,焦急地拽住竇廣亭。


    持棍的人一棍子悶下去,正中海歡的背部,海歡的手鬆開了。


    竇廣亭急了,憤怒和勇氣湧上來,他在水裏拳打腳踢,愣是死拽活拖把海歡拖到了台階處。海歡碰到扶梯,本能地抓住了,探出頭,離了水。


    隔了半分鍾海歡終於緩過勁來,迴頭一看,那邊動靜小了:竇廣亭被四個人摁迴了水裏,都不撲騰了。


    海歡顧不上頭暈。


    爬上去,跑到工具箱拿了工具,直往水裏砸。


    這無濟於事。


    海歡一急,竟然又跑迴泳池。他又不會水,一下去就撲騰著沉下去。


    眼看一對苦命鴛鴦,都要沉水底了。橫空聽見監獄長的聲音:「這都幹什麽呢!翻天了是不是!還不下去撈!」


    ……


    最後一次庭審的前一天,季容夕上醫院取傷藥,趁護士拿藥的空隙,他跟正掛吊瓶的竇廣亭聊了兩句。


    「你一個人能打四個,水性這麽好,怎麽會怕水?」


    「16歲,我讓人摁在水裏,眼睜睜看著我爸讓人活活打死了。」死裏逃生,從此隻有痛苦,竇廣亭麵無表情地調大藥水的流量,「海歡順利出獄了?」


    「嗯,何家的罪跟海歡無關,你何必遷怒於他?」


    「你都知道了?」


    季容夕點了點頭。


    好半天,竇廣亭天才開口:「他不無辜。」


    「……」


    「當年我跟我爸迴老家掃墓,順帶拜訪何家。也就一頓飯的功夫,不知小孩看上我哪裏,非強留我陪他,一走他就鬧就節食。一開始說陪3天,後來成7天,一直拖到暑假結束,也沒讓我走。老王八蛋心疼他兒子,竟然讓我中斷學業留在何家,我爸不同意了。」


    「哥哥!我喜歡哥哥!」


    「哥哥要去上學。」


    「不行,我不讓哥哥走,我就要哥哥陪!」


    「小歡你別這樣。」


    「不行不行!我要哥哥!嗚嗚,爸爸你快讓哥哥留下!」


    任性的孩童,什麽也不懂。


    卻不經意間決定了別人的命運。


    「好了好了好了,我的心肝歡歡不哭。老竇,阿林就留我們何家吧!」何三爺終於露出獠牙。


    「不行!」


    「有什麽不行?」


    竇父忍無可忍:「歡歡就是一個小孩子,你哪能老慣著。我家阿林不止要上學,九月還去維也納演出呢,阿林,走!」


    「行,你們走吧,我開玩笑的。」


    何三爺忽然很大方放行,親自送竇家父子倆出了門。三天後,竇父被搶劫,隨後被虐殺。竇廣亭被摁在河水裏,眼睜睜看父親被剁成肉塊扔進河裏,從此,一生夢魘。


    竇廣亭沒有死。


    他被毀了容,打斷腿扔在垃圾堆。


    這時,他被三幫的人發現了,何三爺表示很震驚、很關心。


    竇廣亭猜到是何三爺下的手,他要報仇,他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爬過去求何三爺救救自己。


    何三爺一臉假仁假義:「人算不如天算,誰能算到你爸最討厭我們混黑的,他兒子卻來求我。哎呀,我就看在你爸的麵子上,救你一命。你沒地兒去,不如給我看孩子,歡歡哭好幾天了,就想見你。」


    「謝、謝謝何三爺!」


    不過半個月,竇廣亭的臉上有疤了,眉毛斷了,黑了瘦了,渾身帶著血腥味。那個曾抱著他不肯放手的孩子,一見他就嚇得躲起來,「爸爸,那個叔叔好可怕,我要哥哥」「他就是哥哥」「哥哥才不會這麽醜,他才不是哥哥」「乖,不怕不怕,爸爸趕他走」。


    竇廣亭冷笑:遲早有一天他要宰了何家人。


    他成了何三爺的手下,忠心耿耿賣血賣命,何三爺說東他絕不往西。


    他的演技太好,不止騙過去了,還讓何三爺生起了滿足感。


    竇老頭性格清高,無求於何三爺,從不阿諛奉承,少年時就讓何三爺很不爽,弄死了正好解氣。現在呢,竇家兒子成了跪舔自己的一條狗,何三爺心情那個爽快啊。


    恰是這種心理,讓何三爺放鬆警惕。


    最終被竇廣亭反殺了。


    季容夕長嘆一聲,聽故事的人,怎能理解故事裏的人的心情。


    「他爸死有餘辜,但是他……」


    「我知道,他是孩子,可沒有他就沒有後來的事!」竇廣亭拔了針頭,「我當年前途光明,誌向是鋼琴家。現在,我是一個怕水的囚犯,暗街老鼠,手指頭比磚頭都粗。你讓我不要恨他,我怎麽能不恨他?」


    「那你為什麽忽然想開了,決定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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