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崔郢幹脆就不再管束他了。


    可這兩天情況又有了明顯的不同。謝南枝似乎變得更加勤勉了,早晨崔郢去朝會時,就看旁邊院落的屋子點著燭火,不知起了幾時了。


    這般過了幾天後,崔郢有點忍不住,一方麵見學生勤奮向學,老懷甚慰,另一方麵又關心謝南枝的身體,想讓他注意作息。


    經過一番思來想去的糾結,崔郢終於叫來公良軻,旁敲側擊地問他:「你師弟最近在做什麽,怎的大晚上都不睡覺?」


    聽到這個問題,公良軻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一言難盡。


    他與謝南枝住得近,是知道對方平日裏都在幹什麽的,頂著老師暗藏關切的眼神,猶豫答:「師弟……在抄經。」


    崔郢著實沒想到這個答案,眉頭一皺,奇怪道:「老夫不是同他說了不用受罰了嗎,怎麽還在抄。」


    「師弟是自願的。」公良軻咳嗽了一聲,「他說抄經挺好的,可以靜靜心。」


    「前兩天還托我問您,有沒有別的書,他想一併搬去抄了。」


    崔郢:「……?」


    —


    謝南枝近兩天確實在抄寫經書,緣由倒不像崔郢師徒想像的那樣。


    從一而終地做一件事能讓他平心靜氣,有足夠的專注去思考叫他困惑的問題。


    這種行為似乎讓他老師和師兄生出了誤會,崔郢接連幾天都背著手,假裝路過他院子裏的窗戶,神情帶著三分關切,三分欲言又止,以及四分對於自己棒打鴛鴦是否做錯了的反省和深思。


    「……」


    謝南枝雖然沒懂他在做什麽,但還是表示尊重和理解。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天,直到他某日在未央宮外,碰到侍從捎來口信,說太子殿下請他過去。


    來報信的隨從是個宮裏的熟麵孔,開始謝南枝沒有起疑,直到走到半道上,順口詢問了一句對方為的是何事。


    聽言,那隨從茫然地撓了撓腦袋,頗不好意思地說,自己也是聽了德公公的吩咐,過來做這個傳話筒,並不知道具體情況。


    謝南枝稍微頓了一下,沒說什麽,讓他繼續引路了。


    根據對方的指引,兩人最後來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偏僻庭院。


    謝南枝看了看緊閉的殿門,神情似有所思,問:「你確定是殿下讓我來這裏?」


    隨從也有點奇怪,仔細迴想了一番,肯定道:「說的就是這裏。」


    謝南枝輕輕一哂:「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隨從行禮告退後,他正欲抬步走進,背後倏忽落下兩道影子。


    梁承驍留下的影衛單膝跪在地上,低聲阻攔道:「公子,此事恐怕有詭。是否需要屬下同紀大人確認一番。」


    「不必。」謝南枝沉吟了一瞬,「在外麵守著,不要進來。」


    「可是……」


    謝南枝沉肅下臉色,複述了一遍:「我心中有數,在外麵守著。」


    見他心意已決,難以更改,影衛彼此對視一眼,隻好應下:「是。」


    —


    燕王在宮室中等待了許久,終於聽殿門被推開,臉上揚起滿意的笑容。


    他轉過身去,本以為會看到一張驚慌失措、強作鎮定的美人麵,卻不想,謝南枝起先訝然了一瞬,隨後行禮道:「王爺設法引謝某來此,應當是有事要交代?」


    燕王打量了他片刻,不陰不陽道:「謝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本王命隨從給你下了幾次邀帖,你都推脫不見,無奈之下,隻好出此下策,想來謝公子也不會責怪本王吧。」


    「王爺說笑。」像是自覺理虧,謝南枝麵上生出些赧意,微微垂下眼,說,「王爺萬金之軀,而謝某不過一介白身,怎敢責怪王爺。」


    見他言語間有放低姿態的意思,燕王總算心情緩和了點兒:「你知道就好。不過本王也不是那等不通情達理之人,你今日來陪本王共飲一杯,就把從前的帳一筆勾銷了,來,坐下。」


    桌上放了一盅田白玉酒壺,與兩隻玉樽,是侍從提前準備好的。


    燕王紆尊降貴,主動給樽中滿上酒液,醇厚的香氣頓時撲麵而來,可見是多年的陳釀。


    「本王這酒在私庫中珍藏多年,今天頭一迴取出來見光,就是用來款待貴客。」他舉起杯,別有深意地看向謝南枝,「謝公子不會不給本王麵子吧。」


    謝南枝聽了,似乎有些為難:「謝某不勝酒力,恐在您麵前失態……」


    燕王心道,本王就稀罕見美人失態,嘴上卻提前堵死了他的後路,將玉樽往桌案上重重一放,佯作不虞道:「看來你是不願與本王說和了。」


    聞言,謝南枝果然露出遲疑和忌憚的神色,不再推辭了。


    但他還是留了個心眼,等燕王先坦然地喝了酒後,才略微放下心,拿半幅衣袖掩著唇,一飲而盡。


    燕王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心下暗笑他的天真。


    他從容地沒去挑明,欣賞了一番美人飲酒的姿態後,又道:「本王上迴在崔大人處見你,就十分渴慕公子的風儀,迴府後一直惦念在心中,可謂思之不忘。」


    這話的語氣相當輕佻,甚至有幾分輕賤狎昵的意思,謝南枝剛蹙起眉,就聽燕王話鋒一轉,說:「這日思月想的,確實想出了些門道來。」


    「本王名下有些薄產,那名滿上京的倚紅樓就是其中一處。」他說,「前些日子,手下的人幹事不得力,放跑了一名新來的伎子,後來據說被太子收進了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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