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陣風止息,謝南枝眨了下一直盯著貫耳壺,有些酸澀的眼,抬手一擲,箭矢不偏不倚,豎直墜入壺口。


    短暫的寂靜後,裁判最先反應過來,倏爾站起,振奮道:「——連中,記兩簽!」


    薛四的表情似有些不敢置信,然而在眾人的譁然聲中,謝南枝將席位讓了出來。


    梁承驍問:「不繼續投了?」


    謝南枝很有自知之明:「不投了,贏不了。」


    梁承驍聽了笑起來,從容道:「好,孤幫你贏。」


    從前在上京時,太子殿下也和一眾親衛玩過幾次投壺,但大多都是意思意思投上二三支,剩下的交給紀聞。


    薛四知道他準頭很好,因此有點緊張,好在沒影響到手上的力道,穩穩投中壺心。


    梁承驍坐於席上,問旁邊的裁判:「盲投如何記簽?」


    親衛起初一愣,爾後隱約有了猜測,心悅誠服道:「迴殿下,盲投和反投均以倍數記。」


    梁承驍頷首:「取綢巾來。」


    侍從很快帶迴了綢巾,梁承驍蒙住眼後,令親衛搖動貫耳瓶,聽壺內豆粒作響,確定方位。


    隨後親衛退下,由主擲者投箭。


    第七支,箭矢毫釐不差,落入壺心。


    這時已經無人在意掃不掃地的事了,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喝彩嘆為觀止,裁判也難抑臉上崇敬的神色,高聲宣布:「中壺口,記四簽!」


    第八支、第九支,亦是同樣的結果。


    薛四的後背逐漸滲出汗珠,握箭的手也開始不穩,頂著壓力投了兩連中,後兩支一支斜擦過壺口,插於耳上,不記簽,最後一支幹脆用力過度,飛過了貫耳瓶,落在地上。


    自此,十矢用盡。


    梁承驍麵前的托盤上還剩一支箭。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摘下過遮眼的綢布,神色也漫不經心,好像就是陪一時起興的夫人玩一玩。


    旁邊的親衛喊得太大聲,他嫌吵鬧,幹脆地擲出了最後一支。


    ……


    「四支連中,全壺!」


    終於,在眾人差點把瓦片震落的起鬧聲中,梁承驍扯掉綢巾,看向旁邊含笑而立的謝南枝。


    「孤贏了。」


    他篤定地朝他笑,眼神灼灼,很有些邀功的意味。


    風掠過庭院,吹拂羽箭上綁的旗幟,獵獵作響。


    謝南枝看了一會兒那落滿箭矢的灰瓷耳瓶,又隔著喧囂,同梁承驍對視。


    某一個瞬間,他清晰地聽到,胸腔鼓譟的心跳一聲比一聲加快。如一場連綿的雨後,春筍破土而出,數不盡的歡喜和情意爭相湧現,叫他沒法再自欺欺人地遮掩下去。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


    他暗自嘆息。


    仁者心動。


    【作者有話說】


    孔雀開屏還是有用的(太子點頭)


    投壺規則是作者結合史料胡編的,不要當真


    明後天應該還有~


    第42章 不軌·倒反天罡!


    自那日與燕王府長史說定後,常貴就暗自籌謀了許久。


    謝南枝並不常在宮中,他不是時時能碰上,加之二人向來兩看相厭,如果由他直接出麵,對方大概會心存防備。


    於是常貴想來想去,覺得應該找個中間人做筏子,此人不能太精明,猜出他的圖謀,又麵上要過得去,不至於讓謝南枝起疑心。


    這樣的人並不好找,常貴在心底挨個盤算遍了,終於瞄上了他的好徒弟,小德子。


    常貴失勢以後,小德子作為他的忠實擁躉,在府上受了不少冷遇。但他人傻乎乎的,不怎麽聰明,旁人待他遠不如以前殷勤,他也瞧不出來,整日同往常一般樂嗬。


    常貴本來想和他說清楚利弊得失,把他拉到自己這邊陣營裏來,隻是才開了個頭,痛斥謝南枝的種種罪過,小德子就茫然道:「啊?謝、謝公子嗎?我覺得他是、是個好人。」


    常貴:「……」


    好嘛,一番辛苦想的說辭全部白搭。


    他還想不死心地多說兩句,小德子麵上木愣愣地應著,心底卻在犯嘀咕,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師傅這是在演哪一出。


    謝南枝剛到府上時嚇唬他們說過的話,他早就忘幹淨了,唯一念著的還是初春的時候,謝南枝體恤他們雙手生寒瘡,特意寫的方子。


    那藥方可比外頭醫館裏開的便宜上幾十倍,拿兩個銅板就能配上一個月的量,擦在手上不痛不癢,很快就癒合了。


    小德子跟著常貴,本來分不到這種好東西,還是詹事府一個管事看他呆傻,手上生涿了也隻知道撓,一條一條留了好多疤,嘆著氣塞給他的。


    自此之後,小德子就堅定地以為,謝公子是個好人,連去廟裏燒香拜佛的時候,都要捎一嘴謝公子。


    常貴費了許多口舌,結果看這榆木腦袋還是半點不開竅,氣得心底暗罵一句蠢貨,最後隻能搬出了師傅的派頭,強硬道:「你就照我說的去辦,其他什麽都不用問!」


    小德子其實很不情願,但師傅就是師傅,他不得不聽常貴的。隻能在常貴吩咐時多想了一下,覺得好像就是帶個話,不是什麽大事,喏喏地低頭應下了。


    —


    崔郢最近頗為納罕。


    在夏宮的幾日,他也徹底摸清了他這關門弟子的脾性,知道謝南枝看上去是個溫順的,實則頗有主見。


    學生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何況謝南枝雖聰穎,但不是聽不進師長勸誡的人,隻需稍一點撥,他就能得心應手,進步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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