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後的車駕啟程前往白沙湖。


    一路風平浪靜,沒有遇到任何意外,侍衛都鬆了一口氣。


    剛至白沙湖,拓跋月便忙著欣賞美景。


    放眼看去,秋水澄碧,草木葳蕤,連空氣也變得異常清新怡人,確是人間至景。


    拓跋月、霍晴嵐二人坐在車中,賞景閑話,隻覺其樂無窮。


    忽然間,車外另一側傳來嘈雜之聲。


    旋即,車夫停下車來。


    霍晴嵐掀簾而出,問訊一番後,進來稟道:“有兩個貧苦人家的女子,在外乞食。侍衛們怕驚擾了公主,打算攆她們走。”


    “涼州乃是富庶之地,竟也有吃不飽飯的百姓。”拓跋月歎了口氣,起身往車下走,“我且看一看。”


    入目處,是兩個蓬頭垢麵的女子,被侍衛們隔得遠遠的。


    見方才的宮女去而複返,其中一個秀麗女子像是看到了希望,忙焦灼地喚:“貴人,行行好吧!”


    霍晴嵐招手道:“讓她們過來。”


    趙振便與手下叫曾毅的侍衛,一人挾著一個女子,送將過去。


    十餘侍衛唯恐閃失,又在拓跋月身側密密地圍了一圈。


    這兩個女子,容貌漂秀麗的那個,喚作狗兒,約莫二十歲的光景;另一個則被喚作馬兒,比狗兒要小兩歲。


    狗兒能說會道,有條有理地說起她的遭遇:“迴貴人的話,小女子本是張掖人。三年前,我被父母許給一個大戶人家做小妾。那人都五十歲了。本來,我很不情願,但這是父母之命,我也反抗不得。沒想到,我才剛進門,還沒……還沒圓房,那人就在喜宴上把自己給喝死了。”


    拓跋月麵有戚色,心道:狗兒之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吧?


    但見狗兒抹了把眼淚,接著往下說:“我公婆很生氣,他們說我是個喪門星,退婚毀約不說,還告訴我父母,說我太晦氣了,他們要是再養著我,迴倒大黴的。然後,我父母就把我攆出了家門……”


    言及此,狗兒已泣不成聲。


    馬兒一邊用目色安撫她,一邊補充:“後來,狗兒四處流浪,認識了我。我倆都是孤苦無依之人,便在一起討生活了。”


    “你為何會流浪呢?”霍晴嵐問。


    馬兒不善言辭,但也勉強說清了她的故事。原來,她也是被迫出門討生活的女孩。父母為了一點彩禮,要讓她做一個老翁的繼妻。逃婚出來後,她雖然時常餓肚子,但卻自由自在得多。


    最近,她們在白沙湖一帶乞討。


    按說,白沙湖附近,人煙並不稠密,但狗兒卻說,要是不能乞到食物,至少可以去捕殺鳥獸,不致餓死。馬兒以為言之有理,二人來此謀食已逾一月。


    先前,見著豪華的車駕,她們觀察好一時,確定這裏麵坐著一個麵目和善的貴婦,便壯著膽子過來乞討。她們想要一點五銖錢,能把穴居的房子再修繕一下。


    聽罷她倆的訴說,拓跋月感慨萬端:“天下哪有這樣的父母。”


    旋後,她便吩咐霍晴嵐給她們錢糧。


    二女千恩萬謝地接了,眼見拓跋月又將啟行,狗兒忽道:“請貴人稍等。”


    拓跋月耐心待在原地。


    馬兒見狗兒往穴居處跑去,明白她的用意,遂道:“狗兒昨日打了兩隻野兔子。我們分吃了一隻,現下還有一隻烤兔,還架在爐邊上。”


    逾時,狗兒果然從洞穴裏鑽了出來,疾步奔來,遞過油滋滋的烤兔,道:“兔子是我打的,但卻是馬兒烤的。她做的東西,可好吃了。”


    雖已用過午膳,但拓跋月嗅見那濃香味後,卻很有食欲,誰知李雲洲走了過來,冷冷地道:“我先驗一驗。”


    先前,他未發一語,隻在一旁看熱鬧,此時卻忽然現身,顯然是擔心二女設局,在烤兔裏下毒。


    但見他剔出一小塊肉來,先是嗅了嗅,才放進嘴裏嚼了起來。


    見狀,狗兒撇撇嘴。


    李雲洲等了一時,未覺異樣,方才剔了一塊兔肉,用小刀送到拓跋月嘴邊:“嚐嚐。”


    他的舉動似乎過於親昵,霍晴嵐看得直皺眉,但又不好說什麽。


    她卻不知,在這一瞬,拓跋月想起了一件往事。她和李雲從初次相識,便烤了野兔給他吃。她手藝並不好,但李雲從吃得很香,一邊吃還一邊偷瞄她。


    神思恍惚間,拓跋月顧不得旁人眼光,便輕輕啟唇,依言嚐了嚐兔肉。


    果如狗兒所言,馬兒烤得很好吃。


    方才神思飄颻,現下拓跋月看這烤兔也頗為喜歡,當即吩咐霍晴嵐把烤兔收起來,對狗兒、馬兒道:“很好吃,我便收下這份禮。”


    經此一事,拓跋月對她二人頗有好感,心中生出一個主意,又笑問道:“你們無處可去的話,可到本宮的身邊來。本宮的宮中,也缺一些人手。”


    馬兒還在猶豫,狗兒卻凝神看她一時,驀地一聲歡叫:“我想起來了,我去過姑臧。我,我那日在青陽門前看到過你……你是……”


    她忙拉著馬兒跪下:“這是我們河西國的王後!”


    狗兒性子活潑,立馬在地上磕了個響頭:“承蒙王後賞臉,吃了烤兔。狗兒深感榮幸。狗兒……狗兒有一個請求。”


    “但說無妨。”


    “我,”狗兒有些難為情,“我真的叫狗兒,可是這太難聽了。”


    “可是要本宮為你賜名?”


    “正是!”


    拓跋月忖了忖,遠處的澄碧秋水映入眼底。


    “狗兒,你就叫阿澄吧;馬兒,你叫阿碧可好?”


    這麽美的名兒,狗兒哪有不喜之理,立馬叩謝不迭。


    拓跋月又看向馬兒,但見馬兒神色凝重:“幾天前,我遇到過一個同鄉。她說,我阿父生病了,病得下不了床。我……我很想迴去照料他。”


    狗兒瞪圓了眼:“怎麽沒聽你說起?”


    馬兒隻是歎氣:“我不知怎麽開口,我也擔心你的安危。可現下狗兒你……不,阿澄你已有王後照拂,我也放心了。”


    聞言,拓跋月便安慰她道:“為人子女,盡孝也是本分。但也不可委屈了自己。你且拿我手諭迴家,家人必不敢再逼你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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